第八章 宝钗飞凤鬓惊鸾(第2/5页)

  叶初雪听出话里话外的意思来,蹙眉仔细想了想:“我记得他还兼着你们北朝皇帝的汉经师父。”她抬起头,望向平宗的目光中充满了震惊,“你身上的血腥味,不会是皇帝身上的吧?”

  平宗没好气地说:“我不是弑君犯上的逆臣,你放心,我身上没有皇帝的血。”

  “那你为什么这么震痛?”叶初雪脱口就问,不待他否认就说:“我是经历过离丧的人,被信任的人背叛的痛,我一眼就能看出来。莫非……我记得你的世子是皇帝的伴读……”她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她望向他的目光中多了些同情,让平宗突然无法再平静地听她说下去,上前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你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他喃喃地问,似乎不是在问对方,而是在问他自己。

  “这些事又不是秘密,稍微留心点儿就知道。”意识到自己也许说得太多,叶初雪一边摆头想要脱离他的钳制,一边艰难地解释。

  “是吗?一个南朝的寡妇对北朝的官场了若指掌,你到底是谁?”他逼问,答案已经了然于心。

  “我是叶初雪。”她清晰地回答。毫不示弱地回视着他,知道这种时刻不能露出哪怕是一丝最不起眼的软弱,她必须咬紧牙关,在这场意志的较量中占据上风,否则他的疑心会发酵膨胀,生根发芽,从此惹出无穷后患。“叶初雪。”她又重复了一遍,似乎是要让自己也坚信不疑。

  两个人长久地对视着,各自从对方的目光中读出了真相与谎言。这种时刻,语言无比虚弱,他们望入对方的精神深处,一切假象虚饰都被扯碎,他们几乎是立即看出了对方的打算。

  叶初雪知道自己还是大意了。

  他终于还是放开了她,连他自己都没有留意刚才用了多大的力气,直到看见她下巴上鲜红的指印,才惊觉对方不过是一个受了重伤刚刚从昏迷中醒转过来,并且手无寸铁的女人。

  平宗长长舒了口气,转身去将一张绳床搬到床边,面对着她坐下。当他背转身的那一瞬间,并没有看见叶初雪揪住自己的袖子,指甲用力撕破内衬,一粒丹丸滚入手心。

  “你们南朝有个永德长公主,听说过吗?”

  有那么一瞬间,从心底滋生的恐惧压迫着她,让她想说根本没听说过这个人。但理智很快占据了上风,她忽视喉咙传来的干涩,点了点头。

  平宗突然起了疑心,盯住她紧紧抿住的唇,冷笑:“怎么,你们南朝的人物你反倒没有什么想说的?”

  “当然听说过,她在我们南朝的名声不大好。”

  “哦?”平宗似乎很感兴趣,“为什么?我对她倒是十分敬佩。”他抱胸仰头,回忆起往事,“我从来没见过她,但跟她间接交手过几次,她死了我倒是很失落。”

  “人哪里有不死的。”她淡淡地说,不留痕迹地躲过他的刺探。

  “可是我又听说她还没死,只是白了头发,来到了北朝。”

  叶初雪轻轻笑起来,笑意缥缈,“我也听说过,不过是谣言罢了。”

  “你这么确定?”他突然起身在榻沿坐下,捞起她的一绺头发送到自己鼻端深深嗅了嗅,“我一直觉得你的头发很好闻,有一种故乡的味道。”

  叶初雪眨了眨眼睛,隐约能感觉到他的话中有陷阱,小心地不做回应。

  平宗也不在乎她如何反应,自顾自说:“我小时候生长在漠北的阿斡尔草原上,那是寒冷的地方,每年要到五月春天才会来。但阿斡尔的春天极美,冰雪消融,河流解冻,南雁北归,羊羔也都纷纷出生。”他手中把玩着她的头发,像是完全沉浸在了对故乡的怀念中,“你见过刚出生的羊羔吗?”见她摇头,露出一丝微笑来:“有机会你一定要去草原上,春天去,就能看见那些小羊羔。它们跟在母亲的身边,在草地里蹒跚走着。那时的草很深,草原上开满了花,各种各样的花,其中有一种弥赧花,有五颜六色的颜色,春天的时候会开遍整个草原。”

  叶初雪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说到这些,但被他款款的描述所吸引。她从未见过草原,也无法想象弥赧花的美丽,却被他语调中深深的留恋所牵动。那种叫作乡愁的情绪,她以为自己永远也不会有,她以为一条白绫已经勒断了她所有的眷恋,但他的声音却轻而易举地让她心头那以为永远不会被抚动的弦隐隐颤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