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第14/17页)

来,让我们为这个干一杯。就这样……因为你知道,有的时候,我会因此感到心绪不宁。曾经的无产者,面对如此的富有,就像一位曾经的伯爵,突然感到浓重的乡愁。更多的时候,正是这个令我心神不安……所有人都用广告袭击我,让我买这个买那个……最后说服我买一程去天堂的旅行,那时我才会踏实下来。我在罗马听说,很久以前,在还有皇帝的时候,有钱的罗马人用孔雀的羽毛撩拨喉咙,为了能呕吐,肚子里空出地方填塞新的美味佳肴。今天,广告就是这根孔雀的羽毛……不仅刺激我,还刺激狗啊猫啊,因为它们也在电视里看到能够填塞它们肠胃的美食。因为今天的阶级斗争就是这个样子。我们胜利了,兄弟!……只是有的时候,我会摸一摸脑袋,看看它还在吗,里面还有没有地方容纳更多的享乐……

我的心上人,当她清洗完厕所时,她了解的还有另外一种富有。关于这个,她给我讲了漫长的一夜。

她跟我讲过的话,我不能全都记住。她的话就像告别会上的歌咏那样没完没了。但是过了一段时间之后,现在,我不时地想起一些片段。感觉她在说话的时候,并不是一个来自底层的姑娘……想来,她不像她伺候的上等人,她根本就没上过学,就像在跟一台录音机说话……你知道,就像有一条窄窄的磁带,将所有的噪音、嗓音和词语都记录下来……就像捕蝇纸捕捉苍蝇那样。你被她所讲的话吸引。也许,每个女人体内都有这样的录音带?仿佛在她们的生活中,有一次遇到了一位这样的演说者,于是她们把这个演说者从心里向她们诉说的一切都录了下来?……录音机现在很流行,女人很快就能学会时髦的东西。我的心上人很快就学会了这门知识,还有上等人之间谈话时所使用的那种只有那个圈子的人才能听懂的、令人惊叹的神秘语言,就像只有随大篷车迁徙的吉卜赛人才能真正听懂的吉卜赛语……确实存在这种上等人的密语。某种程度上,上等人不真正道出他们的心里话,只似是而非地说大致的意思,然后配以含蓄的微笑。当我们这类人已经忍不住咒骂时,他们只是缄口不语。另外他们吃不一样的东西。然后,他们以跟我们穷人不同的方式摆脱那些无稽之谈。我的小鸽子仔细观察这一切,并且很快就学会了……她与我相遇的时候,都可以到大学当教授了,在那里教精神贫瘠的人们什么是文明……她从上等人身上学到了一切,学到了为有钱人家清洗厕所时做梦都不敢想的东西。不管你信还是不信,她的命运发生了巨大转折,有一天,她不仅有了首饰、裘皮大衣,而且还有了指甲水……你看什么呢?你不相信是吗?我是实话实说,但她说话的时候垂着眼帘,好像在说不高尚的事。

她对一切都十分注意,如一只麻雀从黄色的马粪里啄食谷粒。直到有一天,她与一位秃顶的男人相遇,那是一位作家,是跟我的客人们,跟这个酒吧里的名流不同的另一类“鸭蛋脑袋”……那是一位不想再写作了的作家。他说的话,不知怎么会钻到女人的皮肤之下,令她兴奋。她说她没有跟他睡过觉,只是纯粹的精神交流。你想信就信。但是,也许她说的是真的,否则她不会追到罗马。那个白痴肯定跟她说了什么话,使我的小鸽子幻想联翩。她总是不停地念叨什么,没有什么能够阻止她,就连炸弹也不行……就像在床上,在做爱当中感到的某种极特别的寒战。穷人现在心存狐疑,无论用多少人世间存在、有可能得到的好处填塞自己,都不会得到真正的幸福,除非他能从上等人身上窃取到这种悠闲自得感。

他跟她讲了一些这样的话,我的小天使并没有听懂,但看得出来,这令她兴奋。后来,我也感到非常好奇,想知道那些让人狂热的话到底是什么……我们本该把这些从剥削者手里抢过来。但是很难抢过来,因为那些家伙把它们藏得很严,就连拆墙的人也找不到……我一想到这个就心神不宁。过去,只有上等人才能放任自己精神焦虑。但我近来看到,就连穿连体工作服的人也变得紧张,如果在地铁或电影院里有人坐到他们身边……他会变得紧张,缩起身子,用冷漠的眼神看坐在身边的人,看那些跟自己不是一类的人……他在心里嘀咕,最该骄傲的人始终不是自己,而是那些衣着笔挺、戴眼镜的另一类人……并不是言行举止令他紧张,因为如今我们也知道该怎样表现,我自己也已变得十分高雅,就像过去那些与生俱来、经过严峻考验的政府首脑顾问。这是别的什么东西,发明这种东西的,真该让老天爷用雷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