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迪特……和尾声(第18/52页)
你别激动,我现在告诉你。睡衣必须要这样准备好放到铺好的床上:从后面折叠睡衣的底部,两个袖子张开平放……你明白吗?……睡衣或者睡袍的这种形状就像阿拉伯人,一个东方的朝圣者,面朝大地祈祷着,两条手臂在沙地上伸展着……为什么他们要这样?我不知道。可能因为这样比较方便穿衣,可以节省一个动作,因为只要从后边钻进来就可以了,这样一下子就穿好了睡觉的装束,在他们准备进入休息状态时,不需要一个多余的动作劳累他们。可是对我来说,这个过分的准备让我气得发疯。我无法忍受这个怪癖。我在为他们整理床铺时,双手由于激动和反抗一直在颤抖。我按照男仆教的方式折叠和放置睡衣、睡袍。但是为了什么?……
你看他们多么奇怪,即使不是天生富有的人也很奇怪。每个人在某个时间会勃然大怒并且变得固执。连穷人也一样,他们长时间忍受一切,顺从于所有的安排,满怀热忱承受命运赐予他的世界……但是总有那么一个时刻降临,就是每当晚上,我为他们整理床铺,把睡衣准备成指定形状时。我知道,当人们有一天再也无法继续忍受业已形成的局面时,这一时刻就会来临……个人和民族都一样……有些人开始尖叫,他受够了,必须要改变,而对于民族来说,人们会走上街头,开始砸毁、破坏一切……不过那时所有人都变成了小丑。革命,你知道,真正的革命,此前已经发生,悄无声息地,在人们内心。不要用那种愚蠢的眼光看着我,我的爱人。
可能我说的都是疯话,但是无须一味地在人们的言行中寻求意义。你认为,我现在和你躺在这张床上有意义并且符合逻辑吗?你不懂吗,我的心肝?……没关系。你只要听我说话和爱我就好了。在我们之间,这就符合逻辑,即使没有任何意义。
这就是有关睡衣的故事。我痛恨他们这个习惯。但是后来我顺从了。没有办法,他们更有力量。对于这些优等生灵,你可以仇恨他们,可以崇拜他们,但是你不能否定他们。我有一段时间是崇拜他们的。随后,我战战兢兢地生活在他们之中,之后开始痛恨他们。我是如此痛恨他们,以至于我也站到他们的队伍中,成为有钱人,我穿他们的衣服,睡在他们睡觉的床上,我也开始注意身材,而且最后我也要在睡前服用泻药,完全像富人所做的那样。我不是因为他们是富人而我是穷人而憎恨他们……你不要误解。我希望有人能最终理解包含在贫富中的真相。
现在人们在报纸和人民会议上对此说得很多,写得很多。是的,甚至在电影院里也是,上次我去时,新闻片也在谈论这个话题。每个人都在讨论这件事,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怎么了……可能部分或者整体意义上而言,他们过得并不如意,因此持续谈论这个话题,富人和穷人,俄罗斯人和美国人。但是我对此并不熟悉。他们还说,最终将会爆发大革命,俄罗斯人和那些穷人将最终获胜。但是今天午夜,在酒吧里,有一位优雅的先生……我想可能是南美人,人们悄悄说,连他的假牙里都藏着海洛因,他就这样售卖毒品……他说,不会这样的,美国人会最终获胜,因为他们更有钱。
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连萨克斯风乐手都这样说,最终美国人会在地上挖一个大坑,埋上原子弹,然后大洋彼岸的现任总统,那个戴眼镜的小个子家伙,手拿火柴,蹲下身来,悄悄靠近大坑,点燃原子弹的导火线,然后一切灰飞烟灭。这个初听起来,似乎是天大的蠢话,但是如今对于此类疯话我已经不再感到可笑了。我见过很多事情,在不久之前,感觉好像是荒唐的,然后突然之间一日之内变为现实。是的,通常我看到的是,人们认为越不可能的、不可想象的荒谬愚蠢之事,越会确定地得以实现。
我永远不会忘记在我们那个地方,在佩斯,战争结束时人们之间流传的话……比如有一天德国大炮布满布达一侧的多瑙河畔……他们在桥前面挖洞来安置大炮,他们凿开柏油路,在沿着布满美丽栗子树的布达的多瑙河畔修建机关枪防卫工事。人们用酸涩的眼神看着这一切,但是也有一些自以为聪明的人,他们说,布达佩斯不会被包围,因为这些可怕的武器……桥前面的大炮,桥上堆着的弹药箱……这些只是骗人的诱饵而已……一种迷惑俄罗斯人的缓兵之计,其实事实上没有任何人想要打仗……人们都这样说。然而那一堆大炮并没有骗人,迷惑也未获成功。有一天俄罗斯人来到多瑙河边,一下子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大炮也不顶用。我不知道事情是否会像南美人所说的那样发生,但是我担心,最终真的会变成那样,因为他所说的乍一听起来是那样的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