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迪特……和尾声(第17/52页)

所以我们为每件可能发生的事情做准备。当然在墓室中也有照明,有两种灯光,蓝色和白色。当所有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我们请来一位神父,让他为这个私人享受的场所举行落成仪式。那里拥有一切,我的天使……入口上方是金色字母的碑文。墓室正面,在谨慎制作的微型小窗户上,可以看到家族贵族徽章……就跟他们在内裤上也绣上贵族头冠一样……之后,在陵墓前辟出一块空地,种植了很多花卉,接着是柱廊入口,前厅为访客准备了大理石板凳,没准他们在临死之前突然产生兴趣来这里休息一下。必须要穿过院子和雕有装饰性花纹的铁门才能到达两位老人的安息之地。那是一个真正的墓室,就像不是为了三五十年而准备,到了那种年份,连最高贵的死人都会被从公墓中移出。他们是为了永恒的时间而准备,当最后审判的号角唤醒了那些贵族和老爷的尸体,他们像往常一样,穿着睡衣和晨袍从棺木中起床。我从墓室的工作中赚了八千潘戈,建筑师不肯做出更多的让步。我在银行里有一个活期账号,我愚蠢地把这笔额外的微薄收入存入这个账号,一天我丈夫偶然发现邮局的通知,上面写着我的这笔小钱额外得到多少利息……他没有说任何话,怎么会说什么呢,你为什么这样想?……但是能看出来,他很不好受。他觉得作为家庭的一分子不应该从父母的墓室里赚取任何钱财……你明白吗?我事到如今也想不通。我只能说,你看,这些富人们是多么怪异。

我还要跟你说另外一件事。我习惯了一切,忍受了一切,一身不吭,但是他们有一个习惯我无法忍受。即使现在,当我想起时,也要使劲吞咽,因为我恶心得想吐。我无法忍受,真的!……过去几年,我渡过了一道道难关,但功课并没有结束,只不过我已经忍受了一切,对一切都感到心平气和了。你看,最后也许连对衰老我也逆来顺受,默不作声,但是他们那个习惯让我无法忍受,就那一个……如果我想起来,我仍然由于无能为力愤怒得涨红脸,就像火鸡一样。

你说床笫之事吗?是的,但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这件事情与床有关,但是其他层面上的问题。是关于他们的睡衣和睡袍。

我看出来你不明白。事实上也很难讲清楚,因为你看,我羡慕那座房子里的一切,我注视着并惊叹于每一件东西,就像看到动物园里的长颈鹿一样……彩色的卫生纸,瑞士的足部保健品,全部的一切。我知道他们这样特殊的人是不会过那种世俗又平凡如普通大众般循规蹈矩的生活的。他们的一切必须以另外的方式来做,布置餐桌,整理床铺,和普通的大众完全不同。当然,为他们烹制的餐食也完全不同,也许他们的肠胃系统也是不一样的,就像袋鼠一样……我不知如何准确地对你说明白到底是怎么不一样的肠胃系统……但是他们与我们这些普通人不一样,拥有另外一种消化系统。不是自然而然的,依照某种规则和方法,他们服用特别的泻药,神秘的灌肠剂……同样是那么神秘莫测。

对于这些我只能目瞪口呆地注视着,有时甚至浑身泛起鸡皮疙瘩。文化,看起来,不只是在博物馆里可以看到,在这些人的浴室里,在为他们准备食物的时候也可以体现。这些人甚至在封锁期间,在地窖里,也过着和其他人不同的生活,你想想?……当人们只能吃红豆和豌豆时,他们仍能打开外国罐头盒子,品尝斯特拉斯堡鹅肝。在地窖里度过的三周里,我见过一个女人,一位前部长的夫人,她的先生在俄国人来之前逃到西方去了,而妻子则留在了这里,因为在这里有她的某个人……不管你是否相信,这个女人即使在轰炸期间的地窖里,仍然在减肥。她很注意自己的身材,在酒精炉上用意大利橄榄油为自己烹饪某种美味的颠茄[57],因为她害怕油腻的豆子和所有的筋肉。这个女人竟然害怕这些当时人们在死亡恐惧和心灵恐慌中狼吞虎咽地咀嚼的食物会让她发胖!……每当我想起这个女人,我总是想,文化是多么奇怪的东西。

在罗马,随处可见精妙绝伦的雕塑、绘画、珍贵的挂毯,就像在我们家,在旧货店里,你会发现很多旧世界无用的东西但是,罗马的这些美丽的事物也可能只是文化的面孔之一,也是一种文化。某个人让厨师以一种特定的方式在厨房里为他准备食物,用黄油或者植物油,遵照医生为他们特制的复杂菜单——仿佛他们不是用牙齿和胃来获取营养,而是需要特别的汤供给肝脏,另类的肉补给心脏,特别质量的沙拉输给胆囊,特别的葡萄干甜面包传给胰脏。用餐之后,他们带着神秘的消化系统,陷入自己的空寂之中,孤独地消化……是的,这也是一种文化!我完全理解这些,甚至打心眼里认为是非常正确的,并为此感到惊奇,但是只有他们穿睡衣、睡袍的习惯我永远无法理解。我做不到心平气和。上帝应该责罚那个发明了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