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11/12页)

“我是第一个意识到他在那儿的人,”阿扎赖亚说,“别忘了,出发的时候我就告诫过你们了。”

“要是幸运的话,我们本可以轻松地把他抓住的。”尤迪说。

“我们本可以,”约拿单说,“但我们并没有抓住他。”

“你们都累了。”丽蒙娜说,“我们休息一下吧。”

当天下午三点,首批边防巡逻队的橄榄色吉普车还没有到达,在安息日上床睡觉之前,旅行者们都聚集在尤迪和安娜特家喝咖啡。尤迪说得最多,还对他那次不成功的突袭做着事后重演。整个行动,他估计,不超过四十秒。丽蒙娜好像完全在听着别的什么故事。她静静地坐在垫子上,独自沉思着,蜷曲的小腿搭在约拿单身上,肩膀靠着阿扎赖亚。阿扎赖亚偷偷调整自己的呼吸,尽力与她缓慢的呼吸保持一致。

在他们周围,杂草从空弹壳里长了出来。柜架上摆着各种形状和各种大小的铜质咖啡杯,有的乌黑,有的银白发亮。一个古老的烟袋作为装饰放在咖啡桌上,还有一顶烧黑了的头盔,有一个流浪的犹太人曾经戴过它。几把弯曲的东方古剑从前门背后伸了出来。天花板上,机枪子弹带悬挂着一个枝形吊灯,上面有三只灯泡,都固定在拆除引信的手榴弹套筒上。席垫和矮凳都是柳条编的。一个饰有阿拉伯笔迹的铜盘放在一个旧子弹箱上,便成了一张桌子。安娜特端来咖啡,小小的黑色杯子散发出一股豆蔻的奶味。

尤迪想参加正在进行的搜寻工作,不过,对此他自己也不抱太大希望。如果清真寺的人真是那个逃犯,那他这会儿也早就到了主干道,然后搭车去了海法。另外,如果他是阿拉伯渗透者,他无疑也回到边界那边去了。你可以相信那个愚蠢的艾希科尔总理的话:他到了那里就什么事儿也没有了。这会儿他也许正坐在他的黑窝里大笑呢。尤迪的思想突然转到钱的问题上,他讲起了去年的棉花利润,以及牛棚怎么一直亏损,却又偏偏因为那个斯塔奇尼克而一直保留着,也许阿扎赖亚可以用一句俄罗斯谚语来形容这种疯狂的举措?没有?

相反,阿扎赖亚用一把汤匙玩起把戏来逗他们发笑。他把汤匙深深地吞进喉咙,接着懒洋洋地笑着,把它从袖口拽了出来。

“不过他做到了。”丽蒙娜说。

“做到了什么?”安娜特问。

“说一句谚语呀。”丽蒙娜头也没抬,低声背诵,“没尝过失败滋味的人不知道成功的甘甜。”

“这可真是乍得的魔力。”约拿单说,“我们回去睡觉吧。阿扎赖亚,你可以睡到我们那儿,睡沙发上。丽蒙娜不会介意的,我们走吧。”

“好的,”丽蒙娜说,“如果你想这样做的话。”

他们离开的时候还不到四点,但是灰暗的苍穹已经笼罩了排列得十分对称的白色小屋的屋顶。所有的百叶窗都已拉上,晾衣绳上的被褥都已经被主人匆匆收回。四周一个人也看不见。鬼鬼祟祟的西北风猛烈而刺骨。远处的雷鸣像是个噩耗。紧接着,迅猛的闪电划过了整片天空。就在第一滴雨刚刚落下来的一刹那,大地顷刻受到了如绳子般粗细的雨水的抽打。三个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了家里,浑身湿淋淋的。约拿单一脚踢开了门,又砰地把门在身后关上。

“我说过我们会被淋湿的。”阿扎赖亚夸口道,“不过没关系,我给你们带了份礼物,让你们高兴一下。给,这是给你的!”

“可怜的小乌龟。”丽蒙娜笑道,她用手接了过来,“可别再爬墙了。”

“走开,蒂亚!”约拿单叫道,“丽蒙娜,我们把它放到走廊里的空纸盒里。来吧,你们两个,现在该睡觉了。”

“雨太大了。”丽蒙娜说。

百叶窗的底部敲打着窗台,雨水从窗边溅了进来。我,约拿单·利夫希茨疲乏地想,这会儿本来都在路上了,我本可以到达比斯开湾[62]了,那儿的风暴才是真正的风暴呢。他突然决定:把狗也留给他们吧。

雨一直没有停下来,他们三个人只得在屋内吃晚饭。晚饭有酸奶、煎蛋饼和色拉。透过淌雨的玻璃窗,他们看到人们头顶雨衣、怀抱孩子、弯腰跑着。早上的那些鸟儿现在只有一只还在叫,尖锐而持续的叫声就像出事地点的自动发报机。阿扎赖亚开始后悔向他们撒谎了。他必须马上承认自己说了谎,即使他们会嘲笑他,即使他们都要求他离开。他们有权这么做。那样他就直接回到博洛戈尼西隔壁那间摇摇欲坠的小屋里,他本来就应该待在那里。

是的,他上午对他们撒谎了,就是关于那只猫的事。

什么猫?

就是那只被瓦西里煮了的猫。那个冬日的夜晚,在废弃的农舍里,他们每一个人都吃了。那故事是骗人的。这倒不是说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哭泣是假的;另外,瓦西里威胁要杀他,他们每个人饿得都差点要剥下地窖墙上的苔藓,狼吞虎咽地吃下去,直到呕吐为止,这些也不是假的。但他上午跟他们说的是卑鄙的谎言,因为他也像其他人一样吃了那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