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语(第3/5页)
马丁塌陷的嘴唇上露出一丝笑意:
“没事的,纳胡姆。你肯定得告诉我别抽烟,我肯定得抽烟。我们都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没事的。”
在修鞋铺,马丁坐在一个柳条凳上,空中弥漫着皮料、上光剂和黏胶的浓烈气味。他把氧气箱放在旁边的一个板条箱上,戴上氧气罩,而后,手持一把修鞋匠用的利刀,沿着以前他用铅笔画的线,从一块皮上准确地切下左脚的鞋底。前面的地板上放着一小瓶温水,他时不时轻轻地拉下氧气罩,抿上两三口。工作,他对自己说,使我们回归童年时代的单纯与纯净。他想起一首古老的西班牙歌曲,西班牙内战时期对共和国士兵的颂歌,开始小声哼唱起来。
八点刚过,基布兹书记约阿夫·卡尔尼进来说:
“我打扰你几分钟。我们需要谈谈。”
“坐吧,年轻人。”马丁说着,把氧气罩从板条箱上拿下来放在脚边的地上。接着他又说:
“这里没什么可坐的地方。坐板条箱上吧。”
约阿夫坐下来,马丁抱歉地说没有咖啡可以招待他。约阿夫谢过他,说不需要。马丁认为约阿夫这个年轻人诚实、敬业和谦虚,但是,与他的同代人一样,他没有清晰明确的世界观。马丁相信他们都是好人,为人正派,准备承担任何艰苦的工作,但是他们都没有激情,对社会的非正义没有那么义愤填膺。既然领导权已经从先驱者传给了约阿夫和他的朋友们,基布兹就注定逐渐滑向小布尔乔亚。当然,所有女人将会是这一进程的催化剂。再过二三十年,基布兹准会变成受到悉心照管的花园共同体,居住着沉浸于物质享受的房屋拥有者。
约阿夫说:
“是这样。最近,一些人来和我说你的事。健康委员会派利亚·辛德林和我谈话。医生告诉她,你绝不能在店里工作了,我们都同意他的说法。这个棚子缺乏新鲜空气,憋闷,皮和黏胶的气味绝对有损健康。整个基布兹都觉得你干得够多了,马丁。现在该休息了。”
马丁摘下氧气罩,从衣兜里掏出揉皱了的半支烟卷,颤抖着手把烟卷点燃。他吸了一口烟,又被呛住了。
“谁到鞋铺里来上班呢?也许是你吗?”
“我们已经找到了临时接替你的人。附近的新移民营里住着个来自罗马尼亚的鞋匠。他没有工作。从道义上说,我们应该在这里给他安排工作,给他钱养家。”
“又一个拿薪水的雇员?又一个自力更生原则灵柩上的钉子?”
“等我们找到一个可以替代你的人。”
马丁在鞋匠工作台上小心地把烟摁灭,掸掉黑色的烟灰,把烟头装进衣兜里,又咳又喘,但是没有重新戴上氧气罩。布满灰胡楂的脸上露出挖苦的神情。
“那我呢?”他微微一笑,“我就结束了吗?完蛋了吗?准备扔进垃圾桶了吗?”
“你呢,”约阿夫说着,把手放到马丁的肩膀上,“你可以来办公室,每天上午来和我一起工作一两个小时。整理报纸。我们决定从现在开始把所有文件都保存在书记的办公室里。不是真正的档案馆,而是与之相似的东西。我们称之为未来档案馆的种子。你在办公室把材料归档。远离鞋铺里令人窒息的空气。”
马丁·温德伯格捡起一只布满灰泥的工作鞋,鞋底已经损坏。他把鞋子小心翼翼地倒放在铁脚上,在鞋底里层涂了层散发着酸味的厚胶,拿起几个小钉子放到工作台上,用小锤子准确地敲了五六下,把鞋底和鞋子钉在一起。
“你们怎么能仅仅因为一个人健康状况恶化就违背他的意愿不让他工作呢?”马丁低声说,好像在自言自语,而不是在对约阿夫说话,“这里的达尔文主义罪行简直无法想象。”
“我们只是为你担心,马丁。我们都希望对你有好处。做决定的实际上是医生,不是我们。”
马丁·温德伯格没有回答。他左边有一个脚踏的小缝纫机,他用它缝制破了的凉鞋。他把针往皮带上戳了两下,用颗小金属钉把刚刚缝好的针眼加固,把修好的凉鞋放在身后的架子上。约阿夫·卡尔尼站起身,把氧气箱轻轻地放回到他所坐的板条箱上,吞吞吐吐地说:
“这事不急。马丁,只是请你想想。考虑考虑我们的建议。或者更准确地说,考虑我们的请求。记住我们大家只是为你好。每天在办公室整理一两个小时的档案也是工作。毕竟,基布兹有权给员工调配适合他的工作。”
离开的时候,约阿夫犹豫着重复:
“不要急着给我们回复。仔细考虑一两天。要有理性。”
马丁·温德伯格没考虑约阿夫的建议,一两天之后没有回复,一两个月之后还是没有回复。他的呼吸状况恶化,但还是戒不掉半支烟。他对每晚从食堂给他拿饭菜和水的奥丝娜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