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安息日前夕(第9/13页)
费玛决定进去询问一下到罗马的特价机票一张要花多少钱。他父亲肯定不会拒绝借钱给他买机票的,要不了几天他就会跟尤里·格芬以及安妮特的丈夫坐在一起,坐在贝内托大街一家舒适的小餐馆里,在一些放纵不羁的女人和寻欢作乐的男人的陪同下,一边呷着卡布奇诺,一边妙语连珠地谈论萨尔曼·拉什迪和伊斯兰教,还可以一饱眼福地看着那些曲线毕露的姑娘们打自己身边走过。要么,他就孤零零地坐在一家带老式木质结构的绿色百叶窗的小客栈里,就坐在窗户旁边,直勾勾地盯着那些年深日久的墙壁,偶尔还将自己的直接印象和简练的沉思结果草草地记录在眼前的笔记本上。堵塞的泉水说不定就会打开一道裂口,几篇新的诗章就会奔涌而出。也许会有几次逢场作戏的交流,轻轻松松,不带任何附加条件,是在充满流口水的先知的这个耶路撒冷压根儿就不可能发生的那种无足轻重的两性关系。最近,他在报上读到一篇文章,文章说,信仰上帝的旅游代理懂得如何花言巧语,以致让你相信他们差不多能够一个子儿不要就将机票卖给你。在罗马巧夺天工的宫殿里和由石头铺成的广场上,人们的生活无忧无虑,充满乐趣,不存在犯罪感和羞辱感,即使那儿也存在残忍行为或者不公正行为,但在那儿,不公正并非你的责任,苦难也不会压迫你的良心。
里面是一个肥胖的年轻人,戴着眼镜,粉红色的脸颊刮得干干净净的,头上戴一顶宽大的黑色无边圆帽,他放下手中的书,抬起一双天真的眼睛,同时赶紧将书藏起来,放在一份《宣告者报》后面,一边用一种自我陶醉的阿什肯纳齐口音向费玛打招呼:
“您好,先生。”
他只不过二十五岁左右的样子,可他看上去财大气粗、目空一切,却又渴望取悦他人。
“我们能为您做点儿什么呢,先生?”
费玛发现,除了办理境外旅游,这个机构还出售国家彩票以及其他各种各样的抽彩。他拿起一本小册子一页一页地翻看着,小册子上向游客推荐“假日综合游”,住塞费德和太巴列[25]的豪华宗教饭店,由称职的医护人员负责身体保健,还可以通过“在《托拉》雄师和智慧之鹰[26]的圣墓前”举行祈祷式的方式来获得灵魂上的净化,这就将身体保健和灵魂净化结合在一起。这时,也许他注意到年轻的旅游代理身上那件经过浆洗的白衬衣的领子和袖口都是脏兮兮的,就和他自己的衬衣一样,费玛改变了主意,决定推迟他的罗马之行。至少要等找个机会和他父亲谈一谈,并且向尤里·格芬咨询一下才是。尤里·格芬今天或是明天就要回来了。要么是星期天?尽管如此,他还是显得不慌不忙,又悠闲地拿起另外一本小册子,上面是一些犹太宾馆的照片,都在“风景如画的瑞士”,在国家彩票和每周足球普尔[27]之间犹豫不决,最后,为了不让在一旁耐心、礼貌地等他定夺的代理失望,他决定买一张以色列红十字会的彩票。可是以色列红十字会的彩票他也买不成,因为除了安妮特的耳环之外,他在口袋里只能找到六个谢克尔,这还是他在西番亚街那个沾满了苍蝇屎的自助餐馆就餐之后的找零。于是,他千恩万谢地从代理手中接过一些带图解的小册子,小册子上有为信守《托拉》的犹太人所组团旅游的路线以及极为详细的介绍。在一个使用希伯来语、英语和意第绪语三种文字的小册子上,他发现,在全能的上帝的恩典之下,现在又可能到波兰和匈牙利那些“令人敬畏的圣徒”的墓地前做祈祷仪式,又可能拜谒“被迫害者破坏的那些犹太圣地,愿他们的名字被涂抹!”,又可能享受“雅弗的令人大开眼界的佳丽[28]了——一切都处在一种真正的犹太氛围中,在合格的、虔诚的、得体的导游的负责下符合严格的可食标准,一切都经过《托拉》巨擘的祝福和推荐”。旅游代理说:
“先生,也许您会改变主意的,等您有空想好了之后再过来光临我们这里?”
费玛说:
“也许吧。看看吧。不过还是要谢谢你。非常抱歉。”
“没关系,先生。这是我们的荣幸。祝您安息日快乐。”
朝犹太工人总工会继续往前走的时候,他突然想,这个长着香肠般手指、穿着领口和袖口都是脏兮兮的浆洗衬衣、阿谀逢迎、吃喝过度的年轻人和约珥在距离这儿步行仅需两分钟的先知街上某家诊所里流掉的儿子差不多是一样大的年纪。他对自己苦笑了一下,因为除了无边圆帽和赞礼员一样的男高音之外,一个不偏不倚的观察者或许能够发现你和那个胖墩墩、脏兮兮、花言巧语、急切地取悦他人的年轻旅游代理之间还有某些相似之处。事实上,在赞礼员一样的男高音这个问题上还很难肯定。这个夸口的尤物,厚厚的镜片下面是一双灰暗的蓝眼睛,两个面颊像猪肉那样粉红粉红的,约珥会对这样的人萌生出什么母爱吗?她会坐下来给他编织一顶上面带一只绒球在那里晃来晃去的蓝色羊绒童帽吗?她会挎着他的胳膊,一起上马哈耐·耶胡达自由市场并让他给她挑选芬芳的黑橄榄吗?那么,你自己呢?时不时的,你真觉得有必要将一张折叠起来的钞票塞进他的口袋里吗?或者帮着他请装修房子的工人吗?这就证明约珥当时的抉择是对的。她总是对的。她生下来就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