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安息日前夕(第7/13页)

费玛说:

“这会儿我家里连一部电话也没有。”

宣传戒律的人忧心忡忡地瞥了他一眼,好像他正在脑子里做着某种估测,接着,他犹豫地,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对他说:

“你没有碰到什么麻烦吧,是不是,先生?我们要不要派个人过来,看看我们能不能帮你什么?尽管说好了,别不好意思。要么,最好的办法说不定是这样,你倒不如和我一道,我们一起来过安息日?别拘束,就当是在兄弟中间好了,就这么一次行吗?”

费玛说:

“不,谢谢你。”这一回,他的语气使得年轻人胆怯地祝他安息日快乐,然后转身走了。他两次回过头来,朝费玛望去,似乎生怕对方追了上来。

有那么一会儿费玛感到很遗憾,他原本可以给这个推销虔诚行为和二手汽车的小贩一个刻薄的答复,从神学的角度将他当场击昏,让他不至于马上就忘掉。比如说,你要杀了一个五岁的阿拉伯小姑娘能够在那里得到五个点的利息吗?要么,让一个孩子降临到这个世界上,但你和妻子都不要它,这是义行还是罪行呢?但是过了一会儿,连他自己也感到吃惊,他竟然为没有接受对方的邀请感到某种后悔,要是能给这个穿着沃利尼亚[22]或加利西亚服饰的北非青年带来一点小小的喜悦也是好的。虽然一眼就能看出他的狡诈,但在费玛看来他似乎还是天真、善良的。毫无疑问,他这会儿也正在用自己的方式纠正无法纠正的东西。

与此同时,他拖着步子经过了一个木匠铺、一个散发着浓烈咸鱼气味的食品杂货店、一个让他觉得血迹斑斑的肉铺和一个脏兮兮的专卖女用发网和假发套的商店。他在附近的一个报摊上买了周末版的《消息报》、《新闻报》和《晚报》。就这样,费玛夹着一摞报纸(出于一种莫名其妙的好奇心,他还第一次购买了一份极为虔诚的《诚钩报》),走进西番亚街拐角的一家小餐馆。这是一种家庭经营的小餐馆,只有三张餐桌,上面铺着正在剥落的粉红色的塑料贴面,一盏微弱的电灯泡从上面投下一种发黏的黄色光线。懒洋洋的苍蝇到处游荡着。一个长得像狗熊似的男人正在柜台后面打盹儿,咬着自己的胡须。有那么一会儿,费玛在考虑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事实上是他自己正坐在由于魔法被挪到这儿来的诊所的服务台后面。他一屁股坐到一张似乎脏得怕人的塑料椅子上,然后在那里尽力回想着一千年前在但泽夫妇的那家小餐馆里,每逢星期五他妈妈通常会给他点些什么。最后,他点了鸡汤、炖牛肉、什锦色拉、空心圆面包和泡菜,还有一瓶矿泉水。他一边吃一边翻阅那一摞报纸,直到最后,他的手指黑了,每张报纸也都被弄得油腻腻的。

《晚报》的第二版有一篇报道说,在杰宁,有一个阿拉伯青年企图点火焚烧一辆泊在该镇主要街道的军用吉普车,导致自己被活活烧死。据报道,调查发现,当时聚集在着火青年四周的一群阿拉伯暴徒阻止勤务兵对其进行急救,还不允许士兵靠到近前泼水将火扑灭,显然,他们相信正在眼前焚烧的青年是一名以色列士兵。他在自己点燃的烈火里烧烤了大约十分钟,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叫”,最后才断了气。然而,在阿奇巴之光镇却发生了一个小小的奇迹。一个五岁的小男孩从楼上摔了下来,头部受了重伤,自从赎罪日[23]就一直昏迷不醒。所有的医生都已宣布他为不治,把他放到一个收容所,意思是让他在那里作为植物人度过余生。可男孩的妈妈,一个目不识丁的淳朴女人,她就是拒绝放弃哪怕是一线希望。大夫们告诉她,这孩子没指望了,只有奇迹才能挽救他的生命,她却匍匐在欢呼之子镇一位著名拉比的脚下。拉比叫她去请一位以脑部受伤而闻名的拉比学院的学生,让这位拉比学院的学生夜以继日地向那个没有反应的孩子(他的名字要么是伊扎克,要么是以撒)的耳朵里重复《光辉之书》[24]上关于亚伯拉罕和以撒的那页内容。果然,四天四夜之后,小男孩开始现出了生命迹象,而现在他已经完全康复了,到处奔跑着,唱圣歌,还上了一家教会寄宿学校,在学校里他获得了一项特别奖学金,还赢得了一个“含苞待放的天才之花”的美名。为何不把《光辉之书》里的这段内容也向伊扎克·拉宾和伊扎克·沙米尔的耳朵里念一念呢?费玛不觉暗自发笑,接着他把一些汤汁泼到了裤子上,又抱怨起来。

在宗教报纸《诚钩报》上,他浏览了一下有关针对逃离基布兹行为所发表的七嘴八舌的恶毒评论。根据这份报纸的观点,基布兹较为年轻的一代现在都在远东地区和印度山区一带晃荡,委身于各种各样可怕的异教教派。翻回《晚报》,一位资深专栏作家提出异议,他认为我们的政府不应该急急忙忙地奔赴各种各样靠不住的和平会谈。我们应当耐心等待,直到我们以色列恢复了威慑力量。英蒂法特之剑,我们姑且这么说吧,就架在我们的脖子上,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万万不可坐在谈判桌卑微的位置上。关于和平的各种讨论或许是需要的,但必须等到阿拉伯人最终认识到他们既没有了政治机会也没有了军事机会,事实上是一丁点儿机会也没有了,然后夹着尾巴过来向我们乞求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