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斯科姆·霍克(第22/26页)
他停了停,直愣愣地透过双手盯着前方,然后又立马缓慢地、清晰地接着说:
“那女人把那颗树上的东西给了我,我的确吃了。啊!是的!喂,我的孩子,你看到了!喂,简而言之,你看到了她们最适合的工作。”他突然充满激情地看着我,由于情绪过于激动,他嘶哑的声音颤抖着。“诱惑者!偷来禁果的人!魔鬼的使者!这就是自古以来她们所干的事情——让大脑疯狂,使男人的灵魂从崇高转向堕落,转向诱惑,转向毁灭!她们爬动着,匍匐着,侵入男人心中和思想中孤独的地方,辗转逶迤地进入他最隐秘的生活中心,就像一条虫子,把一个健康的果子吞噬殆尽——伪装成蛇,伪装成狡猾的狐狸来干这一切——这个,我的孩子,就是她来到尘世的目的!——她们永远都不会变的!”然后,他把声音压成一种不祥的、预言似的低语,神神秘秘地说,“小心!小心!别被她们骗了!”
很快,他又恢复了他那种冷静、从容的声调和举止,然后,他像是在给一条狗扔一块骨头似的,语气勉强、毫不相干地说:“当然了,你舅妈是一个相当有头脑的女人——相当,也就是说,对于一个女人而言。当然,她的头脑和以前大不相同了。我再没和她说过话,”他冷漠地说,“我不会听她说什么。我想她和我说过礼拜天让你来的事儿!不过我不知道。不,真的,我不知道她到底计划干什么。我有我自己的兴趣,大概她也有她的。当然,她有她的音乐……是的,一点没错,她一直和她的音乐为伴。”他冷漠而又轻蔑地说。然后,他的视线越过他的指尖,全然把她抛在了脑后。
不过,他曾经年轻过,也曾经体验过各种痛苦和疯狂。曾经有一度,他也尝尽了任何恋爱的人都体验过的那种折磨。我舅妈也对我说过很多他的事情,对这些,巴斯科姆也没有否认。在准备丰盛的饭菜时,她猛地向我俯过身来,眼睛里闪烁着疯狂而诚挚的光芒,她突然低声说出了这个不祥的警告:“当心点,戴夫!你和他们一样!别想得太多!别想得太多!你不能想得太多,”她嘶哑低声地说,那双狂热明亮的眼睛更热切地盯着我。“你和其他人一样——都是那家人的共有特点!”她喃喃地说着,声音嘶哑而凄凉。
“啊,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巴斯科姆极其轻蔑地咆哮着说,“我们是苏格兰人!英国人!世上最优秀的人——这是毫无疑问的!”
“逃亡思想!逃亡思想!”她就像猴子争抢坚果时那样叽叽喳喳地叫道,“心不在焉——思想连五分钟都集中不了!现代的堕落分子!威德·诺尔道的书,戴夫,你会明白的!你会明白的!你们都是一类人,”她喃喃地说,“你们都是好色之徒——你们都是!”
“啊,”他又咆哮起来,“你说起话来就像个傻瓜!你的那点心思,我就知道,”他非常鄙夷地说,“小人的邪恶把戏。”
当然,他并不懂她的心思,他偶尔会阅读康德的著作,他对绝对存在、范畴、否定时刻以及概念的定义都有很深的认识,就像她对那些治疗恐惧症、综合征等病症的药物十分熟悉一样。
接着,她又向我俯过身来,好像没有听见他说的话,她低声说:“哦,是的!他现在对我冷漠极了——但是曾经,曾经,我告诉你!——他为我痴狂过!老傻瓜!”她突然心怀怨恨、莫名其妙地咯咯笑了起来。然后她又突然弯下腰来,像往常那样热切、低声地说:“是啊!他曾痴狂,痴狂,痴狂过!哦,他不能否认这一点!”她喊道,“他一刻也离不开我!要是有别的男人看着我,他就会发疯!”
“是真的,我亲爱的!真的!”我舅舅说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气恼和否认,他的态度突然发生了令人惊奇的变化,平静、和蔼地承认了往事。“哦,是的,”他又说,眼睛盯着他拱起的指尖,沉浸在往事之中,“这都是真的——她所说的每一个字——是真的,真的,我都忘了,可这都是真的。”然后他轻轻地摇着瘦削的脑袋,紧闭的眼睛转向下面,微闭的眼睛盯着下面,轻轻地吸了吸鼻子,冷漠而又不情愿地陷入了回忆。
她说,结婚后有一两年,他像个神经病似的,被可怕的猜忌折磨得要疯了。这猜忌像一片布满瘟疫的乌云潜入他的灵魂,使他喘不过气来;它像被毒质浸黑的舌头,侵入他的血液,沿着他的血管匍匐向前,让毒液侵入他的心,侵入他大脑中的沟沟壑壑,最后,他的大脑中布满仇恨,浸满毒药,受到毒害,变得疯狂,精神错乱。他原本瘦削的身子变得像骷髅一样骨瘦如柴。妒忌和恐惧像秃鹫一样吞噬着他的内脏,他所有的生命能量,他生活的力量和热情,都被这场恶毒的大火烧得精光,差点儿把他的健康、他的事业、他的理性全都毁掉,然后,它突然离去,就像它来时一样。他的生活又恢复到以前根深蒂固的自我中心,他对妻子越来越厌倦,想到她时,会神情冷淡,他把她遗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