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姬 睡与觉醒(第3/9页)

波子被竹原这么一说,一时沉默不言。就在这时,妒忌在她心头颤动。这不是对丈夫的妒忌,依然是对竹原的妒忌。波子没能挑起竹原家庭的话题,有点焦灼不安。

连在迎接丈夫之夜醒来,也要妒忌竹原的妻子,这是波子万万没想到的。丈夫把波子这个女人摇醒,难道也是要妒忌别的男人吗?

“不是罪人,我不是罪人。”

波子边合掌边嘟囔了一句。

然而,波子觉得自己是罪人,这是对丈夫而言的,还是对竹原而言的呢?她也不太清楚。

波子向远方合十,向竹原表示了歉意。内心不由自主地也都向着那边了。

“晚安。你是怎样就寝的呢?在什么样的房子里……连看都没看过,我不知道。”

波子说罢又入梦了。这沉睡是丈夫赐给的。

今早一觉醒来,她感到一阵清爽和轻松,这也是丈夫赐给的。

波子起床比平日都晚,早饭也晚了。

“爸爸,今天上午您有课。您还不走吗?”

高男催促父亲似的说。

“嗯。你先走吧。”

“是吗。我请假也可以,不过……”

“这可不行啊。”

高男站起来要走,矢木把他喊住。

“高男,昨天晚上谈到的阵亡学生纪念像的问题,学校方面是不是害怕有政治背景呢?”

品子也到厨房给女佣帮忙去了。

波子对正在阅读报纸的矢木说:

“喝咖啡吗?”

“喝,我想在早饭前来一杯。”

“今天是东京排练的日子,我们也要出门……”

“知道,我们的,排练日。”矢木多少带着讽刺的口吻说,“唉,阔别好久,就让我在家里悠闲地晒晒太阳吧。”

正房和厢房之间的排练场,本来是作为矢木的藏书室建造的,现在用来做读书室兼日光室。南面全是玻璃窗,挂着厚厚的帷幔。

搬走那里的书架,收拾好之后,可以用作芭蕾舞排练场。

也许由于年龄的关系吧,矢木觉得读书写字还是在日本式的房子好,也就不反对把那里用作女儿的排练场了。

不过,矢木所说的晒太阳,意指在原来的藏书室里。

波子总觉得不好意思,正离席而去的时候,矢木放下报纸,说:“波子,你见过竹原了吧?”

“见过了。”波子回答了一句,像是遭到了失败后发出的声音。

“哦……”矢木心平气和,若无其事地问道,“竹原身体好吗?”

“身体很好。”

波子依然望着矢木的脸,没有移开自己的视线。她担心自己的眼睛,觉得眼眶里泪汪汪的,真想眨眨眼睛。

“看来也会很好的。听说竹原经营望远镜和照相机,买卖不错。”

“是吗?”波子的声音有点嘶哑,她又改口说,“这些事,我没听说……”

“买卖的事,他不会对你说的。从前不就是这样吗?”

“嗯。”

波子点点头,把视线移开了。

透过镶在纸拉窗上的玻璃,看到了庭院。杉树的影子投在这庭院里。是杉树树梢的影子。

从后山飞来三只竹鸡,忽儿走进树荫下,忽儿又走进向阳地。

波子扑通跳动的心刚一平静,心口又变得僵硬起来。

但是,波子觉得丈夫的脸上流露出几分温暖的怜悯。她望着庭院里的野鸟说:

“或许有一天我们不得不把厢房卖掉呢。竹原曾有一段时间租用过厢房,我想和他谈谈……”

“唔,是吗……”

矢木一言不发了。

矢木说“唔,是吗……”的时候,露出深思的样子,这时候他又在盘算什么呢。波子想起她对竹原说过的话。

果然,他现在还说“唔,是吗……”,这当然可笑,但波子却很是难过。自己以前对竹原说过丈夫的坏话,她感到羞惭、可憎。

“你未免太郑重其事了。”矢木笑了笑,“就因为让竹原住过厢房,就要出售它,还要征得竹原的同意,礼貌这样周全,不是太莫名其妙了?”

“不是去征求他同意嘛。”

“唔,你觉得对竹原过意不去啰?”

波子好像被针扎了似的。

“唉,算了。厢房的事,我不想谈了。留待将来解决吧。”

矢木说罢,又像抚慰波子似的接口说:“再不走,排练就要迟到了。”

波子在电车里也还是茫然若失。

“妈妈,可口可乐车……”

品子这么一说,波子朝窗外望去,只见一辆红色车身的厢式货车在急速奔驰。

在程谷车站附近遍地枯草的山冈上,立着一块广告牌,跳入了她的眼帘。这是招募警察预备队的广告。

矢木往返东京,总是乘坐横须贺线的三等车。

因此,波子也乘三等车,平时她是经常坐二等车的。她有两种车票,一种是三等车的定期票,一种是二等车的多次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