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司特卢的女修道院院长(第8/37页)

堪皮赖阿里贵人痛骂了虞耳一顿之后,虞耳难过极了,足足两天,怒火填胸,痛苦之至;他拿不定主意杀死这傲气凌人的老头子,还是留他一条活命。他整夜整夜在哭。最后他决定请教他在世上唯一的朋友拉吕斯,但是这位朋友了解他吗?他找遍了整个法焦拉森林,没有找到拉吕斯,他只得来到去那不勒斯的大路上,还要走过卫雷特里,因为拉吕斯在那边打埋伏:他率领大队人马,打算拦劫西班牙将军雷日·阿法劳斯。这位将军忘记从前曾经当着许多人,带着蔑视的口气说起考劳纳的响马,要取道陆地来罗马。他的私人教士赶巧提醒他这件小事,所以他就决定武装一条船,改由海道来罗马。

拉吕斯队长一听完虞耳的话,就对他道:

“堪皮赖阿里这家伙的模样你给我好好儿形容一下,他做事不小心,是自作自受,别连累阿耳巴诺的善良居民也跟着赔一条命。我们这样干,不管落空不落空,只要一了结,你就到罗马去,小心在意,一整天都要在旅馆和其他公共场所出现,免得由于你爱他的女儿,惹大家疑心你。”

虞耳费了老大周折,才把父亲的老伙伴的怒气压了下去。他只好发脾气了。他最后对他道:

“你以为我是要你的宝剑吗?明摆着我自己也有宝剑!我是向你讨一个好主意。”

拉吕斯这样结束他的谈话:

“你年纪轻,没有受过伤;侮辱是公开的:可是一个丢脸的男人,连妇女也要看不起的。”

虞耳对他讲,他打算怎么做,还要再考虑考虑。拉吕斯坚决要他参加对西班牙将军的扈从的攻打,说这样可以得到荣誉,还不算有都柏隆到手。虞耳不顾他的劝导,独自转回他的小房子去了。就在堪皮赖阿里贵人朝他开枪那一天的前夕,他正在招待拉吕斯和他的班长;他们只是从卫雷特里附近回来的。拉吕斯要看一眼小铁箱子里的东西,逼着虞耳把小铁箱子打开。他的保护人柏栾奇佛尔太队长,往年打家劫舍,抢到金项圈和其他珠宝,觉得回来马上变卖,拿钱花掉不合适,就锁在小铁箱子里头。拉吕斯在这里找不到两个埃居。他对虞耳道:

“我劝你当修士去,你有修士的全部德行:爱穷,眼前就是证明;谦卑,你由着阿耳巴诺的一个阔佬,在大街上糟蹋;你缺的只有伪善和贪吃了。”

拉吕斯费了好大的劲,才在小铁箱子里放了五十都柏隆。他对虞耳道:

“从现在算起,在今后一个月里头,堪皮赖阿里爵爷要是没有随着他的贵族身份和他的财富让人埋掉的话,我对你发誓,我这位班长就要带上三十个弟兄来拆掉你的小房子,烧掉你的破家具。柏栾奇佛尔太队长的儿子不该借口爱情,在世上做一个没有出息的人。”

堪皮赖阿里贵人和他儿子放那两枪的辰光,拉吕斯和班长在石阳台底下占好了位置,虞耳费了老大气力,才拦住他们不杀死法毕欧,或者少说也不把他绑架走。拉吕斯不小心走过花园的时候(这我们在讲起他的时节,已经交代过了),他不动手的原因是这样的:不应当杀死一个年轻人,他可能变成一个有用的人才,何况有一个老混蛋,比他罪名大多了,只配埋掉。

发生这事的第二天,拉吕斯进了森林,虞耳去了罗马。他对自己讲:“海兰应当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这在他那世纪,是一种极了不起的想法,也说明他将来一定飞黄腾达;他用拉吕斯给他的都柏隆,买了一身漂亮衣服,本来欢欢喜喜的,可是有了这种想法以后,却高兴不起来了。任何另外一个同时代和同岁数的人,只会想到去享受他的爱情,把海兰抢走,绝不会想到她在半年之后会变成怎样,更不会想到她对他的看法。

虞耳回到阿耳巴诺,就在他穿上从罗马带回来的漂亮衣服向人炫耀的当天下午,他从他的朋友老司考提那里知道:法毕欧骑马出城了,他父亲在海边平原有一块地,离城有十三四公里远,他到那边去了。过后不久,他看见堪皮赖阿里贵人和两个教士在一起,走进绿橡树的壮丽小路,小路环绕着火山口,阿耳巴诺湖就在火山口尽底。十分钟后,一个老婆子借口卖好吃的水果,大胆地闯进了堪皮赖阿里府第。她头一个撞见的人就是海兰小姐的亲信、小丫鬟玛丽艾塔。海兰接过来一把美丽的花,连眼白也臊红了。藏在花里的信长得不得了,虞耳讲起自从放枪那一夜以来他的种种感受,可是由于一种极其奇怪的羞惭,别的同代年轻人引以为荣的事,他却不敢承认,那就是:他是一个江湖上著名的队长的儿子,自己又不止一次地在战斗中显过身手。他相信一来就听见老堪皮赖阿里在议论这些事实。我们应当知道,在十五世纪,姑娘们的见地比较靠近共和国,她们敬重一个男子,大多是为了他本人的作为,很少是为了他的尊长们聚敛的财富或者他们有声誉的行为。不过持有这种想法的,大多是民间的姑娘们。富贵阶级的姑娘们害怕强盗,当然也非常看重富贵。虞耳这样结束他的信:“先前在我衣衫褴褛的时候,一位你尊敬的人物把我狠狠辱骂了一场,我从罗马带回来的这身合体的衣服,不知道能不能叫你忘掉那些骂我的话;我能报仇的,我也应当报仇,我的荣誉要我报仇;我没有这样做,因为我担心我的报复会让我心爱的人流眼泪。万一我不幸,你仍然不相信我的话,这一点总能向你证明,一个人即使很穷,也有高贵的感情。此外,我还有一个可怕的秘密向你交代,换一个女人,我讲给她听,当然不会有丝毫困难;可是一想到是讲给你听,我不知道为什么就哆嗦。它可能在转眼之间毁灭你对我的恩情;凭你怎么赌咒发誓,我都不会相信。我讲出来的秘密,发生什么效果,我要在你的眼睛里看到。我希望最近有这么一天,在天黑之后,能在府上后面的花园看到你。我希望这一天,法毕欧和你父亲正好都不在家。他们虽说蔑视一个衣衫破旧的可怜的年轻人,却不能剥夺我们三刻钟或一小时的谈话。我一证实他们不在家,就会有一个人在府上的窗户底下露面,叫当地的孩子来看一只驯服了的狐狸。随后,‘敬礼马利亚’的钟声一响,你就会听见老远一声枪响;你这期间,走到你的花园墙跟前;假如不止是你一个人的话,你就唱歌。假如四下里悄无声息的话,你的奴隶就会哆哆嗦嗦,在你的脚边出现,向你讲些也许会使你痛心疾首的事。我期待着这对我有决定意义的可怕的日子,不再冒险在半夜送花给你;不过将近夜晚两点钟的时候,我将唱着歌走过,你也许站在大石阳台上,扔下一朵在你花园里掐的花。这也许是你赏给不幸的虞耳的情意的最后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