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3/8页)

“嗯,真可惜,”我说,“心都在流血,啊,吉夫斯?”

“确然无疑,少爷。”

“可不,老天,瞧这血流的,咱们也只能说,希望时间神医能够叫伤口渐渐愈合。话说回来,既然如此,你当然就不需要果丝的小本子啦,不如给我吧?”

“什么?”

“我说既然你和没品哥计划的好事告吹了,你也不希望继续留着果丝的小本子——”

“哼,这会儿别拿什么小本子来烦我。”

“不烦,不烦,无论如何也不烦。我只是想说,你有空的时候,看你什么时候方便啦,你不妨顺手……”

“哎,行吧。但是现在不行,本子不在这儿。”

“不在这儿?”

“不在,我放在……咦,什么动静?”

她刚要说到关键处,叫人心痒难搔,可惜话说了半截就被打断了。只听耳边传来一阵敲东西的声音,类似咚咚咚,是从窗户那里传来的。

我应该介绍一下,史呆这间屋子里除了四帷柱大床、几件名画、数把华丽的软垫座椅,其余各种好玩意儿——完全不配给这么个小不正经:人家请她到公寓里吃午饭,她却反咬一口,叫人好生失望惶恐——此外窗外还连着一个阳台。“咚咚”的敲击声就来自阳台,叫人不由推测,是有人站在外面。

巴塞洛缪显然也得出了这个结论,只见它敏捷潇洒地一跳扑到窗边,想咬穿玻璃出去。在此之前,它给人的印象一直是沉默寡言,满足于蹲在一旁虎视眈眈,现在它念起了许多奇怪的咒语。必须坦白,我眼中看着它埋头大嚼,耳中听着它念念有词,不由得暗暗庆幸,多亏自己刚才敏捷,一阵风似的冲上了五斗橱。这个巴塞洛缪·宾,落在它口里必定粉身碎骨。我向来对神意的种种安排尽量不予置评,但我真心看不出,它这种身段的狗干吗要生得一副鳄鱼的下颚和利齿。不过呢,现在做什么也来不及啦。

史呆最初在惊讶之下无所作为,姑娘家听到“咚咚”的敲窗声有这个反应也是预料中的事,不过她此刻已经起身前去查探。坐在我这个位置是什么也看不见,不过她的位置明显更有优势。她拉开窗帘,只见她一只手搭在喉咙上,像演戏那样,然后一声尖叫冲口而出,就连那满嘴白沫的梗犬叫得正欢也掩盖不住。

“哈罗德!”她嗷的一声。我根据所见所闻推断,阳台上的来客必然是没品哥·品克,我最喜爱的助理牧师。

这小巫婆叫出对方名字的时候欢心雀跃,像跟她的恶魔恋人重逢。但很明显,她经过思考发现,鉴于这位上帝使徒和她本人之前的种种,这种语气很不恰当。她接下来的话锋里就带着冷冷的敌意。我之所以能听到,是因为她刚刚俯身抱起了没礼数的巴塞洛缪,一只手捂着狗嘴叫它别嚷——这事就算给一大笔钱我也断然不干。

“你来干什么?”

由于巴塞洛缪终于消停下来,现在的收音效果很好。没品哥的声音隔着玻璃窗有点闷闷的,但我听得一清二楚。

“史呆?”

“什么事?”

“我能进屋吗?”

“不能。”

“我有东西给你。”

这小脓包突然兴奋地号了一嗓子。“哈罗德!可爱的小羊羔!你最终还是去了?”

“是啊。”

“噢,哈罗德,我梦里的好人儿!”

她手忙脚乱地拉开窗户,一阵冷风刮进来,吹着我的脚腕。但出乎我的意料,冷风过后却不见老没品哥。他还滞留在外场,不一会儿我就明白了其中原因。

“我说史呆,好妹妹,你那只大狗拴好没有?”

“拴好了,等一下。”

她把那畜生抱到柜橱前往里面一放,关上了门。以后再没收到它什么信儿,因此我推断它蜷起身子睡了。苏梗都是天生的哲学家,在各种环境中变通自如。它们可谓能屈能伸。

“安全啦,安琪儿。”她走回窗前,刚巧没品哥停船靠岸,把她拥到怀中。

这下两个人抱得不分彼此,叫人难以分辨性别组成。等他最终脱了身,我才得以把他完整地收入眼底。我发现,他和上次见面时相比,添了不少表面积。乡下的黄油,还有助理牧师轻松愉快的生活方式,使他原本就令人瞩目的体型又多了一两磅。我想,要找回青葱岁月里那个精瘦结实的没品哥,只怕要等到大斋节[3]了。

但我很快发觉,他的变化纯粹是表面上的。他马上被地毯绊了一下,撞倒了临时摆放的桌子,一如从前般彻底。我知道,他内心深处依旧是那个笨手笨脚的傻大个儿,他有种与生俱来的本领,就算徒步穿越戈壁沙漠,也没法不碰倒点东西。

求学岁月中,没品哥脸上总是因为健康快乐而泛着红光。现在健康还是在的——他像棵牧师界的甜菜根,但此刻那招牌式的快乐却明显不足。只见他愁眉苦脸,好像良知在啮咬其五脏六腑。事实无疑如此,因为他手里正拿着一只警盔;我上次见到的时候,此物还稳稳地立在尤斯塔斯·奥茨警官的天庭之上。没品哥抽搐般地一抖手腕,像要甩开一条死鱼似的,把警盔推给了史呆,对方兴奋不已,温柔和气地尖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