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第7/8页)
法布利斯全神贯注地准备越狱;半死不活的要塞司令被抬回来的时候,他听见要塞里一片奇怪的闹声,猜不透是怎么回事。起初,他疑心他的案子重判了,那些人是来处决他的。后来,看到没有人到他房里来,他又猜想是克莱莉娅被出卖了,在她回到要塞来的时候,她可能带着的绳子给人夺走了,这样一来,他越狱的计划也就从此不能实现。第二天,天蒙蒙亮,他看见一个不认识的人走进房间,一句话也没有说,放下一篮水果。在水果底下藏着下面这封信:
已经发生的事情使我感到极度悔恨,谢天谢地,这件事情没有得到我的同意;但是它却是由于我的一个主意引起的。因此,我向圣母许下了愿心,如果经过她神圣的代祷,救活我的父亲,从今以后我就永远不再违抗他的命令。他一提出叫我嫁给侯爵,我就立刻嫁给他,永远不再和您见面。然而,我认为有责任完成已经开始了的事。这个星期日,根据我的请求,他们会带您去望弥撒,您望过弥撒回来(别忘了为您的灵魂得救做好准备,您可能在这艰难的冒险行动中丧命的);我是说,您望过弥撒回来,要尽可能拖延时间,晚些回到您的房里去。您将在您的房间里找到采取预定的冒险行动所必需的东西。倘若您死了,我的心也就碎了!您能责备我对您的死亡也有一份责任吗?公爵夫人不是亲口对我说过好多次拉维尔西党占了上风吗?他们想用一件残酷的事把亲王缚住,使亲王和莫斯卡伯爵永远分开。公爵夫人曾痛哭流涕地向我发誓说,只剩下这一条路可走,如果您不试一试,就只有死路一条。我已经许下愿心,我不能再见您了。不过,倘若您在星期日傍晚看见我穿一身黑衣服站在平常见面的那个窗口,那是个信号,表示当天夜里,我将尽我微薄的力量把一切都安排好。在十一点钟以后,也许要到午夜或者一点钟,在我的窗口会出现一盏小灯,那就是决定性的时刻到了,把您自己交给您的主保圣人,赶快穿上给您预备的那套教士衣服,走吧。
别了,法布利斯。您可以相信,在您冒如此大的危险的时候,我会祷告,而且流着无比辛酸的眼泪。倘若您死了,我也不会活下去的。伟大的天主!我说的是什么话?不过,倘若您成功了,我也永远不再和您见面了。星期日,望过弥撒以后,您就会在您的牢房里找到那个狂热地爱着您的可怕的女人送来的钱、毒药和绳子。她曾经重复对我说过三次,必须采取这个办法。愿天主和圣母保佑您!
法比奥·康梯将军是一个一直感到心神不宁、一直感到倒霉不幸、一直梦见犯人逃走的狱吏。要塞里的人个个都恨他。但是不幸的遭遇却使得所有的人都做出了相同的决定,可怜的犯人们,甚至连那些被链子捆在三尺高、三尺宽、八尺长的地牢里,既不能立又不能坐的犯人,我是说,连他们在内的所有犯人,在知道要塞司令脱离险境以后,都想到由他们出钱唱一次Te Deum。这些不幸的人中间,还有两三个写了十四行诗向法比奥·康梯祝贺。啊!不幸的遭遇对人所起的影响啊!谁要是责备他们,但愿命运也让他到一间三尺高的地牢里去过上一年,每天八两面包,星期五还要斋戒。
克莱莉娅除了到教堂去做祷告以外,一直不离开她父亲的卧房。她说,要塞司令决定到星期日才举行庆祝。这个星期日的上午,法布利斯参加了弥撒和感恩仪式;晚上放了焰火,在官邸的那些低矮的大厅里,士兵们得到了葡萄酒,数量比要塞司令允许的多四倍。不知是谁还派人送来好几桶烧酒,士兵们把桶打了开来。那些喝得醉醺醺的士兵很有义气,不愿意让那五个在官邸周围值班的哨兵在岗哨上受罪。他们刚到岗亭上,就有一个可靠的仆人给他们把酒送来;那些在午夜和后半夜放哨的士兵不知是从谁的手里也接到了一杯烧酒,而且送酒来的人每次都把酒瓶忘在岗亭旁边(这是后来在审问的时候证实的)。
混乱的时间比克莱莉娅预料的还要长。在不是朝着鸟房的那扇窗子上有两根栅栏,一个多星期以前,就已经被法布利斯锯断了。将近一点钟,他才开始拆卸窗板。他几乎就在那几个守卫要塞司令官邸的卫兵头上干活儿,他们什么也没听见。他仅仅在那根极长的绳子上又加了几个新结,他必须靠它才能从这一百八十尺的吓人高度上爬下去。他把这根绳子挎在身上。它的体积太大,使他感到很不方便。绳子上打着一个个结,不能并在一起,挎在身上凸出有一尺半还不止。“这倒是个大累赘。”法布利斯对自己说。
法布利斯尽可能把这根绳子安排妥当以后,拿起另一根绳子,那是他准备用来从他的窗口爬到要塞司令官邸所在的平台上的,这一段距离是三十五尺。但是,不论那些卫兵醉成什么样子,他总不能够就在他们头顶上爬下去,因此正像我们说过的,他从他房间的另一扇窗子爬出去,这扇窗子下面是一座宽大的警卫室的房顶。法比奥·康梯将军刚能说话,就起了一个只有生病的人才会有的怪念头,立刻从下面调了两百名士兵到这座已经废弃了一个多世纪的、古老的警卫室里来。他说,那些人在对他下毒以后,还会把他刺死在床上,应该由这两百名士兵保护他。我们可以想象得到,这项意外的措施在克莱莉娅心里产生了怎样的影响。这个虔诚的姑娘非常清楚地意识到,她背叛她父亲到了什么程度,而且为了救她所爱的那个犯人,她的父亲还差点被毒死。她几乎把这两百人的突然到来看作天意,上天不准她再继续干下去,不准她帮助法布利斯获得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