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7/8页)
“只有他们俩在一起,那一句话将起决定性的作用。再说,一旦公爵夫人走了,我又将如何呢?即使克服了来自亲王方面的重重困难,让我这张苍老的、忧心忡忡的脸在贝尔吉拉特出现,我在这两个幸福得发了狂的人当中,又将扮演什么角色呢?
“即使在这里,我也不过是一个terzo incomodo(这种优美的意大利语言,简直就是为了爱情创造的!)。Terzo incomodo(惹人讨厌的第三者)!一个有头脑的人感到自己正在扮演这种该死的角色,可是还狠不下心站起来滚蛋,这可有多么痛苦啊!”
伯爵眼看就要发作了,至少就要因为脸色失常而泄露出他的痛苦。他在客厅里兜着圈子,可巧走近房门口,于是和气而又亲热地叫了一声“再见吧,二位!”就逃了出去。“应该避免流血。”他对自己说。
伯爵一会儿琢磨法布利斯的优点,一会儿陷在难以忍受的无情的妒火中,度过了这可怕的一夜,第二天,他心生一念,叫人把他的一个年轻的亲随找来。这个人正在追求公爵夫人的得宠的侍女,一个名叫谢奇娜的女孩子。正巧这个年轻仆人老成可靠,而且有点贪财,还一心想在帕尔马的公益机构谋个门房的差事。伯爵命令他马上去把他的情妇谢奇娜找来。他立刻遵命去办。一个小时以后,伯爵突然来到那女孩子和她情人相会的房间里。伯爵先拿大把大把的金币赏给他们,把他们俩都吓坏了,然后他盯着浑身哆嗦的谢奇娜的两眼,没头没脑地问道:
“公爵夫人和主教大人爱上了吗?”
“没有,”那女孩子沉默了一会儿,才拿定主意说,“……没有,还没有,不过他常常吻夫人的手,固然是笑着,可是很激动。”
接着她又一一回答了伯爵气冲冲提出来的上百个问题,方才说完了她的证词。他那充满不安的热情,使这两个可怜的人好不容易地挣到他掷给他们的那笔钱。最后他相信了她的话,心里不那么难过了。“如果公爵夫人知道了这次谈话,”他对谢奇娜说,“我就把您的情人送进要塞,关他二十年,等他头发白了,您才能再见到他。”
几天过去了。法布利斯在这几天里也失去了欢乐的心情。
“我敢说,”他跟公爵夫人说,“莫斯卡伯爵对我有点反感。”
“那就该他阁下倒霉了。”她带着点不高兴的神气说。
使得法布利斯心中不安,从而丧失了快乐心情的真正原因,并不在这里。“命运替我安排的这个处境是不长久的,”他对自己说,“我相信她决不会说出口来,一句太露骨的话是会和乱伦行为一样使她感到深恶痛绝。可是,如果哪天晚上,在度过一个轻率、疯狂的白天以后,她扪心自问,如果她认为我或许已经猜透了她似乎对我抱有的感情,那么我在她眼里将是个什么人物呢?一个不折不扣的casto Giuseppe(意大利的说法,指的是约瑟在宦官波提乏的妻子面前扮演的那个可笑角色)。
“开诚布公地告诉她,我是个不可能认真恋爱的人吗?说出这个事实,而又不能显得莽撞失礼,我可没有这份儿聪明。唯一的办法只有说我在那不勒斯还有一段情缘未了,因此需要回去一天一夜。这个主意倒不错,可是值得吗?还有在帕尔马干一件低三下四的风流事儿,这可能惹得她不痛快,但是,任什么也比处身在装糊涂的可怕境况中强。后面这个办法,说实话,是会损害我的前途的;得靠谨慎小心,花钱塞住人家的嘴,才能减少危险。”在所有这些考虑中,最残酷的一点是,法布利斯实在是爱着公爵夫人,而且远远超过他爱世界上任何一个人。他气恼地对自己说:“我一定是太笨了,才会担心这样真实的情况也不能说得她相信!”他没有摆脱这处境的本领,于是变得阴郁愁闷起来。“天啊!要是我跟我唯一爱着的人闹翻了,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呢?”另一方面,法布利斯又下不了决心用一句粗鲁的话把这样美好的幸福破坏掉。他的生活充满着魅力!和一个如此可爱、如此美丽的女人的亲密感情是多么甜美啊!从生活中最庸俗的观点来看,由于她的保护,他在宫廷里得到了一个非常愉快的地位。那些宫廷上的阴谋倾轧经她一解释,使他觉得跟喜剧一样有趣!“可是我随时都会被一声霹雷惊醒!”他对自己说,“和这样一个迷人的女人几乎是单独在一起消磨的这些夜晚,是多么快乐,多么温柔啊,假使再向前发展一步呢,她就不免会把我看成一个情人,她就会期待我热情勃发,干出傻事来,而我能够给她的只是最强烈的,可是没有爱情的感情。我生性就缺少这种高度的狂热。我为了这个缘故曾经受过多少责难啊!A……公爵夫人的话如今还留在我耳边,可我当时并没把那位公爵夫人放在眼里!她也会认为我对她缺乏爱情,其实是我这个人根本就没有爱情;她永远不会谅解我的。她给我讲解宫廷上的逸事,世上只有她才能讲得那么风趣,那么淋漓尽致,再说这些逸事对我也是很有教益的,常常在她讲完一段之后,我就吻她的手,有时候还吻她的脸。假使她那只手以某种方式紧握住我的手,那将会发生什么结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