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12/14页)

“伯爵要我带给你的第二个意见是:如果你心里想到了精彩的理由,想到了一个足以在谈话中驳倒对方的、出奇制胜的回答,你也千万要克制自己,别去卖弄,应该保持沉默,精细的人会从你的眼睛里看出你的才智。等你当了主教以后,有的是发挥你才智的时间。”

法布利斯带着一辆普通的马车和他姑母派来的四个善良的米兰仆人,在那不勒斯开始了他的新生活。学习一年以后,没有一个人说他是个有才智的人,他被看成一个勤学、十分慷慨,但是生活上有点儿放荡的大贵族。

这一年,对法布利斯来说是相当有趣的,对公爵夫人来说却是可怕的。伯爵有三四次差点儿下台。亲王在这一年里生了病,所以比以往更胆怯了;他认为,只要把伯爵免了职,就可以消除他在伯爵就任大臣以前判的那些死刑所引起的反感。拉西是他无论如何也要留着的心爱宠臣。伯爵的危难使得公爵夫人热恋着他,她不再想着法布利斯了。为了替他们可能成为事实的引退找一个借口,她认为帕尔马的气候对她的健康完全不适宜。事实上,帕尔马的气候像伦巴第境内各地的气候一样,也的确是有点潮湿。身为首相的伯爵几度失宠,甚至于有时连着二十天不能和他的主子单独见面。但是莫斯卡最后还是占了上风。他设法让那位所谓自由党人的法比奥·康梯将军被任命为要塞司令,要塞里监禁着拉西判决的自由党人。“如果康梯宽待他的囚犯,”莫斯卡对他的情人说,“他就会失宠,因为他这样做,就像一个为了自己的政治思想而忘掉了将军职责的雅各宾党人。如果他表现得严厉无情,照我看来,他是会偏向于这方面的,那么他就再也算不了他那一党的领袖,与那些有亲人关在要塞里的人家也就疏远了。这个可怜的家伙是很会在亲王面前装出一副恭恭敬敬的态度的;必要的时候,他一天可以换上四次衣服;他能谈谈宫廷礼节方面的问题,但是凭他那个脑袋,他是没法沿着那条唯一能够挽救他自己的、艰难的道路走下去的;不管怎么样,我的地位是稳了。”

法比奥·康梯将军的任命结束了内阁危机,第二天就传说帕尔马要出版一种极端君主主义的报纸。

“这个报纸会引起多少争吵啊!”公爵夫人说。

“办这个报纸的主意恐怕要算是我的得意杰作了,”伯爵笑着回答,“以后我会让那些极端的狂热分子一点一点地把报纸的领导权硬从我手里夺过去。我吩咐把编辑的薪金定得很高。从各方面都会有人来运动这些职位的。这件事可以让我们混过一两个月,到时候人们也就会忘掉我不久以前所经历的那些危险了。P.和D.这两位严肃的人物已经在进行活动。”

“不过这个报纸一定会荒谬得叫人恶心。”

“我正希望如此,”伯爵回答,“亲王每天早上都要看这个报,他一定会称赞我这个创办人的观点。至于详细内容,他同意或是反对的地方都会有,这样一来就可以把他用在工作上的时间占去两小时。这个报纸是会惹出麻烦来的,不过在八九个月以后,严重的指责来临的时候,报纸将已经完全掌握在那些极端狂热分子的手里了。这些事将由经常给我添麻烦的这个党派负责,而我呢,还要向报纸提出抗议。归根到底,我宁愿有一百篇荒谬绝伦的文章,可不愿意绞死一个人。一期官方报纸出版两年以后,谁还记得那里面的某一篇荒唐文章呢?可是绞死了一个人的话,这个人的亲属和子孙就要恨我,直恨到我死,说不定还会缩短我的寿命。”

公爵夫人总是对什么事情都感到强烈的兴趣,总是那么活跃,总是闲不住,她比帕尔马宫廷上所有的人加起来都聪明,但是她缺乏在阴谋倾轧中获得胜利所需要的那种耐心和冷静。虽然如此,她还是能够热情地注意各个党派的利害关系,甚至还开始得到亲王的宠信。王妃克拉拉-宝利娜享尽荣誉,却也受尽了陈腐的宫廷礼节的束缚,认为自己是一个最不幸的女人。桑塞维利纳公爵夫人奉承她,竭力向她证明她并不是那么不幸。必须说明一下,亲王只有在晚饭的时候才和他的妻子见面,这顿饭的时间是三十分钟,而亲王常常一连几个星期不跟克拉拉-宝利娜说一句话。桑塞维利纳夫人力图改变这个局面。亲王觉得她有趣,由于她能够维持住自己的独立自主的人格,所以越发觉得她有趣了。即使她存心不得罪人,她还是免不了要得罪一些充斥在宫廷里的蠢货。正因为她在这方面一点手腕也没有,所以那群大概有五千法郎年金、不是伯爵就是侯爵的廷臣都把她恨透了。她刚来没几天,就看出这个不利的情况,于是就专门去讨亲王和王妃的欢心。至于王太子,他是完全在王妃的影响之下的。公爵夫人很会给亲王凑趣,而且亲王对她说的片言只字都极为注意,她就利用这种机会,把恨她的廷臣们尽情加以嘲笑。拉西怂恿亲王干了那些糊涂事,而流血的糊涂事是没法儿补救的,所以亲王有时候感到害怕,常常感到烦闷,因而使他产生了阴郁的嫉妒心。他觉着自己简直没有高兴的时候,于是一想到别人在高兴,就变得阴沉起来。他看到别人幸福,就怒不可遏。“咱们的爱情得隐蔽着点儿。”公爵夫人对她的情人说。她让亲王觉着,虽然伯爵是个那么值得尊敬的人,但是她对他的爱情也平常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