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6/8页)

这回,他把轧布机的滚轴拧紧了,紧到机器嘎嘎作响,手轮几乎没法转动。我没想过会有如此密集而锐利的光线,就像剃刀那锋利的内侧。随着手轮的转动,光线的密度越来越高。这过程特别微妙,就算在侧面也很难看清楚。

结果,最后发出的并非什么吼声,而只是一声尖叫,像老鼠的吱吱声,可又比任何人声、动物的叫声刺耳得多。我又一次想到了什么叫“言不尽意”。

“是‘两根香蕉一便士’吗?”

“跟香蕉无关。”我说。

麦克鲁斯金皱起眉头,怅然若失。

“从没见过这么密集、复杂的东西。”他说。

他把毯子扔回到机顶上,然后把机器推到一边。接着,摸黑摁了个什么按钮,墙上的灯亮了。光线很亮,但却像水一般波动不停,所以你根本没法读书看报。麦克鲁斯金坐回自己的位子上,像是在等待接受提问,等待有人称赞他干过的那些奇事。

“你个人怎么看?”他问。

“你在干吗呢?”我问。

“拉伸光线。”

“不明白你的意思。”

“那我大致跟你说一下吧,”他说,“做个简要的介绍。让你知道这些奇事也没关系,反正过两天你就死了,再也没法跟人交流了。你听说过万有质吗?”

“万有质?”

“对,就叫万有质,虽然书上找不到这个词。”

“你没搞错吧?”我从没听说过这个词,要有也是在拉丁文里。

“肯定没搞错。”

“有多肯定?”

“这可是警长说的。”

“那这万有质究竟是什么?”

麦克鲁斯金得意地朝我笑笑。

“你是万有质,我是万有质,这轧布机和我的靴子是万有质,烟囱里的风也是万有质。”

“这倒是新鲜。”我说。

“它以光波的形式出现。”他解释说。

“什么颜色?”

“各种颜色。”

“高频还是低频?”

“高低都有。”

这立刻引起了我的好奇,但我发现,一个个问题非但无助于澄清事实,反倒越来越让人困惑。我默不作声,看他还有什么要说的。

“有些人,”他说,“管这叫能量,但正确的名字应该是万有质,因为这里包含的远不止能量。万有质是事物的内在与本质,它藏在一切事物最本源、最核心的地方,恒久不变。”

我会心地点点头。

“恒久不变,却有一百万种表现的方式,并且总是波状的。就说轧布机顶上的这道光吧。”

“嗯。”我应道。

“光也是万有质,只是波长较短。但如果波长再长一点,那就成了噪音,或者别的声响。我用自己独创的技术,可以把光线拉长,直到它变成声音。”

“原来如此。”

“如果把叫喊声封在那装了电线的匣子里,我就能不断挤压这声音,直到它产生热量。你可不知道,这在冬天有多方便。看见那边墙上的灯了吗?”

“嗯。”

“这灯的能源来自一个特制的压缩器,还有和那电匣相连的某种秘密仪器。这匣子里全是噪音。每到夏天,只要一有空,我就和警长收集各种噪音,这么一来,冬天警局的照明和供暖问题也就解决了。而这也就是光线忽明忽暗的原因。有些噪音会更吵一些;要是去年九月采石场开工那会儿,咱俩准保会变成瞎子。噪音就藏在匣子里,时间一到,必然会跑出来。”

“爆炸?”

“炸药爆破,还有最激烈的燃烧。但一切终究还是万有质在起作用。假如能找到产生树的准确波长,那你靠出口木材就能小赚一笔。”

“警察和奶牛……也都有一定的波长?”

“什么东西都有波长,这一切的背后都是万有质在起作用,信我的准错不了。有人称之为上帝,或者其他类似的名字,而这同样也属于万有质的范畴。”

“那奶酪是吗?”

“对,也是万有质。”

“拉杆也是?”

“对。”

“那你见过万有质吗?是什么颜色的?”

麦克鲁斯金苦笑了一下,摊开两只通红的手,扇子那么大的手。

“这可是个大问题啊。”他说,“如果你知道它在叫什么,也许那就是答案了。”

“暴风、水、黑面包、冰雹砸在头上的疼痛感,这些也都是不同波长的万有质?”

“对,全都是万有质。”

“那你能不能弄一点揣在背心里,到时候不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这是个棘手的终极问题。假如你有一麻袋万有质,或者仅仅半盒火柴那么多,你就能为所欲为,甚至做出超越这名字所能描述的事来。”

“我明白了。”

麦克鲁斯金叹了口气,又走到橱柜前,从抽屉里取出一样东西,然后回到桌边,重又坐下,开始活动他的两只手。他的手指绕来绕去,做着复杂的动作,就像在织毛衣,只不过少了几根织针,空空的,什么也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