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傲(第6/7页)

我拯救了自己,但并非没有付出代价。我不得不把房子——这座房子——挂牌出售,而且尽快卖掉。几乎和她当时卖房子一样。

而且我也几乎和她一样迅速地把房子卖掉了,尽管我没有像她一样被迫接受一个荒唐的出价。然后我不得不处理所有那些自我父母在蜜月时(他们没有钱去任何地方旅行)搬进来之后就不断积攒下来的东西。

邻居们非常吃惊。他们和我做邻居的时间不长,不认识我妈妈,但他们说已经非常习惯于我的进进出出,我有规律的生活。

他们想知道我的计划是什么,我这才意识到我没有任何计划。除了做我一直在做的工作——我已经减少了工作量,以及等待需要小心谨慎的老年的到来。

我开始在镇上四处找地方住,结果在所有差不多合我意的地方,只有一处有空房子。那就是在奥奈达的老房子的旧址上盖起来的那座楼里的一套公寓。不像她那套在顶层且有好风景,而是在底层。反正我一向对风景不太在意,就把那套公寓租了下来。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办。

当然我是想告诉她的。但我还没来得及说服自己告诉她,她就听说了。不管怎样,她有自己的计划。这时已经到了夏天,我们看的那些电视节目已经停播。那段时间我们没有经常见面。归根结底,我不认为我应该道歉或者先请求她的许可。我上去看房子和签租约的时候,她根本不见人影。

那次去看房子,或者后来当我想起来的时候,我明白了一件事。一个我没太认出来的人对我说话,一分钟后我意识到他是一个我认识了很多年而且在街上跟他打了半辈子招呼的人。如果在街上碰见也许我会认出他,就算有岁月的痕迹。但在这里我却没有,我们因此笑了起来,他想知道我是否要搬去埋骨之地。

我说我不知道人们把那里叫作埋骨之地,但是,是的,我想我是要搬到那里去。

然后他想知道我会不会玩尤卡牌,我说我会,会一点儿。

“那就好。”他说。

然后我想,只要活得足够长就可以消除所有的问题。你等于加入了一家精英俱乐部。无论你早前可能有过怎样的残疾,只要活到现在就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将那些缺陷抹去。每个人的脸都会遭受岁月的侵蚀,绝不仅仅是你的脸。

这让我想起了奥奈达,想起她对我说要搬到我那里时她的模样。她不再苗条,而是变得瘦削,疲惫,毫无疑问,这是因为她夜里要起来照顾我,除此之外,她的年龄也显露了出来。她一直有一种精致的美。金发碧眼,容易脸红,身上奇特地混杂着歉意和上流社会的自信,而此刻这些都消失不见了。当她对我提出那个建议的时候,她看上去不太自然,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

当然,如果我有权选择,我会自然地根据自己的身高选一个更加娇小的女孩。就像那个女大学生,玲珑优雅,秀发乌黑,和克莱布斯家有亲戚关系,夏天在百货公司工作。

一天,那个女孩友好地对我说,现在我可以给自己的脸做更好的整形手术。我会感到惊奇的,她说。而且不需要花钱,因为有安大略省医疗保险。

她是对的。但是我没法做到走进某个医生的诊所,承认希望得到某样自己没有的东西,对此我能怎样解释?

奥奈达在我将东西打包并丢弃的时候现身了,看上去比以前好一些。她的头发做过了,颜色也有些改变,也许变成了比以前更深的棕色。

“你可不能一下子就把所有东西都扔了,”她说,“所有你为研究小镇历史搜集的东西。”

我说我是有选择的,虽然这并不完全是真话。在我看来,我们两个人都在假装在意陈年旧史,其实我们并不那么在意。现在让我想起小镇历史,似乎一座小镇终归和另一座小镇非常相似。

我们没有提我要搬去公寓楼的事。仿佛这件事在很久以前我们就讨论过,跳过这个问题是理所当然的。

她说她要去旅游,这次她说出了要去的地方。萨瓦里岛,好像说到这儿就够了。

我礼貌地问那个岛在哪里,她说:“哦,在海边。”

好像这就回答了我的问题。

“我的一个老朋友住在那里。”她说。

当然那可能是真的。

“她用电子邮箱。她说我也应该用。不知为什么我对那个东西不太感兴趣。但也许我不妨试试。”

“我想如果不试一试你永远也不会知道。”

我感到似乎我应该再说些什么。问问她去的那个地方天气怎么样,或者别的什么。但在我想出来要说什么之前,她发出一声极其不同寻常的低声尖叫或者说喊叫,然后用手捂住嘴,小心翼翼地大步朝我的窗户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