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傲(第5/7页)

那一个星期的大部分时间我都时而昏迷时而清醒,身体不适,还发着烧。我偶尔告诉她我感觉已经康复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但那是胡扯。大多数时候我只是遵照她的指令,变得依赖她,而且非常自然,就像在医院里会依赖护士一样。她照顾发烧病人不像护士那么熟练,有时候如果我有力气,就会像个六岁的孩子一样抱怨。而她就会道歉,并不生气。有时我会告诉她我好些了,她应该考虑回到自己家里去,但不这么说的时候,我会自私地毫无缘由地大叫她的名字,就是为了确认她在身旁,让自己安心。

后来我好了起来,开始担心她会不会染上我正在得的谁知道什么病。

“你应该戴口罩。”

“别担心,”她说,“如果我要得,我想现在已经得了。”

当我第一次真正感觉好些的时候,我又懒劲儿发作,不愿意承认自己正放纵自己做个小孩子。

但是,当然,她不是我妈妈,我不得不在一天早晨醒来时意识到这一点。我不得不想到她为我做的所有事,这让我感到非常尴尬。任何一个男人都会感到尴尬,但我尤甚,因为我记起了自己的相貌。我几乎已经忘记了这一点,而现在似乎她并没有感到尴尬,她可以如此自然而然地做事,因为我对她而言是一个中性人,或者一个不幸的孩子。

现在我很有礼貌,在对她表示感激的同时,也表达了我现在十分真诚的让她回家的愿望。

她听懂了我的意思,她没有生气。她只有零星的睡觉时间,又不习惯照顾人,一定累垮了。她最后一次为我买了我会需要的东西,最后一次为我量了体温,然后,我想,她带着圆满完成工作的满足心情走了。走之前她在前厅待了一会儿,看我能否不需要帮忙就穿上衣服,她满意地看到我能做到。她刚走出去,我就把账簿拿出来,开始做我生病那天在做的工作。

我的大脑比以前迟钝,但还很精确,这让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她只让我一个人待到了那天——或者应该说那天晚上——我们习惯于一起看电视的时间。然后她就带着一罐汤来了。那罐汤不够做一顿饭,而且那也不是她自己做的汤,但不管怎么说也算给晚饭加了一道菜。她来早了,留出了热汤的时间。她还自己把那罐汤打开了,没有先问问我。她熟悉我的厨房。她把汤热了,拿出汤碗,我们一起吃了。她的行为似乎在提醒我,我是一个病人,眼下正需要营养。在某种程度上,的确如此。那天中午我因为虚弱颤抖,无法自己用开罐器打开罐头。

从前我们会接连看两个节目。但那天晚上我们没能看第二个节目。她等不到放第二个节目就开始谈起让我非常不安的话题。

谈话的要点是她准备搬来和我一起住。

首先,她说,她住在公寓里不开心。那是一个巨大的错误。她喜欢独立屋。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后悔离开自己出生的房子。她一个人住在那栋房子里会神经错乱的。错误完全在于她以为公寓是解决问题的答案。她在那里从来没有开心过,而且永远也不会开心。她住在我家里的这段时间让她意识到了这一点。在我生病的时候。她本来应该很久以前就意识到的。很久以前,当她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她看着某些房子,希望自己住在里面。

她的另一个理由是我们不能完全照顾自己。如果我一个人的时候生病了怎么办?如果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怎么办?如果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怎么办?

我们相互之间有某种感觉,她说。我们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感觉。我们可以像兄妹一样住在一起,像兄妹一样相互照顾,这将会是世界上最自然的事。每个人都会如此接受的。他们怎么会不接受呢?

她说话的时候我一直感到非常不舒服。气愤,害怕,惊恐。最糟糕的是最后,当她说到没有人会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的时候。同时,我能明白她的意思,也许还同意她关于人们会习惯这件事的说法。也许有一两个我们甚至不会听到的下流笑话。

她也许是对的。这也许是合情合理的。

想到这一点我感觉自己仿佛被扔进了地窖,地板上的活动门在我的头顶上砰地关上了。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她知道我有那样的感觉。

我说这是个很有意思的主意,但有一件事让这变得不可能。

什么事?

我疏忽了,忘了告诉她。因为生病忙乱等等的事情。但我已经把这座房子挂牌出售了。这座房子已经被卖掉了。

哦。哦。为什么我没有告诉她呢?

我一无所知,当时我说,这是真话。我对她头脑里有这样的计划一无所知。

“所以就是这个主意来得不够早,”她说,“就像我人生中的很多事情一样。我一定有什么问题。我没法抽出时间来考虑事情。我总以为还有很多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