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讲灰蒙蒙的一天发生的事件(第15/44页)
“我对您说了,一定读,再说一遍——我一定……”
“而鉴于同您待在一起的情况,我能补充的只有一点:这类感觉,诚如柏拉图援引酒神的祭司作证明所叙述的(7),将是您死后最初的一种感受……有些实验学校,在那里人们有意识地引发这种感觉——您不信?……有的,我深信不疑地这么对您讲,因为我唯一的亲密朋友——在那里,在这样的学校里。实验学校把您的可怕景象假装成合乎规律的和谐工作,在这里研究节奏、运动、跳搏,并把意识的全部痛苦引进膨胀的感觉中,例如……不过,我们干吗站着,胡扯够了……您必须赶快回家去,并……把洋铁罐头盒扔到河里;然后便待着,待着,别离开——一步(大概有人跟踪您);就这么待在家里,读您的《启示录》去,喝点溴剂。您受够罪了……其实,最好别喝溴济:溴剂会使意识麻木的,过多地服用溴剂后,您会变成什么事儿都不会干的人……好,我可该跑了,而且——为您的事。”
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握了握阿勃列乌霍夫的手,突然匆匆离开,加入到圆顶礼帽的黑色洪流里,他还从这股洪流里转过身来,并从那里再一次地对他大声嚷嚷着:
“把洋铁罐头盒——扔到河里去!”
他的肩膀融合到肩膀堆里了,他立刻被无头的多足虫无影无踪地带走了。
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浑身一哆嗦:生活在一个小洋铁罐头盒里翻腾,计时机械现在还在走动;赶快回家去,赶快;他得立刻雇一个马车夫;一到家,他就把它塞到自己的侧口袋里;然后——把它扔到河里!
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又感到自己在膨胀,他同时感觉到:开始掉雨点了。
女像柱
在对面那边,是一个黑黝黝的十字路口;而那边——一条马路;大门口的一尊女像如柱石块般地在那边低垂着脑袋。
一个机构从那里高高矗立着:由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阿勃列乌霍夫主宰一切的一个机构。
秋天有尽头,冬天也有尽头,时间的四季本身循环往复;大门口长大胡子的女像柱则超乎这循环往复的四季;它的石雕双脚令人头晕地踩进墙里:这么一来,整个女像柱就好像一块要脱落并要砸到马路上的石头。
可是瞧——没有脱落下来。
它在自己面前看到的那东西,像生活一样变幻莫测,无法解释,不可思议:那边飘游着云彩;白色的浪花不可思议地盘旋而起;要不——洒下雨点儿;现在也在洒着,像昨天,像前天。
它在自己脚下看到的也是那,和它一样,固定不变:照亮的人行便道上,由行人组成的多足虫固定不变地在蠕动;要不,和现在一样——在昏沉沉的潮湿中,许多奔跑而过的腿脚毫无生气地沙沙作响;还有永远绿莹莹的面孔;不,根据这些,看不出事件已经爆发。
观看着这许多走过的圆顶礼帽,你永远也不会说事件已经爆发了,例如在阿克秋克小镇上,那里有一个工人在车站上与铁路宪警发生争吵后,侵占了宪警的钞票,并借助张开的嘴巴把钞票咽到自己肚子里,为此铁路医院把引吐剂——灌到那个肚子里。观看着这许多走过的圆顶礼帽,没有人会说在库塔伊斯剧院的观众席上有人高呼:“公民们!……”没有人会说,在梯比利斯,警察发现了一个制造炸弹的工厂,在敖德萨一个图书馆给封闭了,以及在俄国有数十所大学举行了数千人的群众集会——而且是在同一天,同一个时间;没有人会说,正是在这个时候,数千名坚定的崩得分子来到了群众集会上,彼尔姆的工人固执己见,正是在这个时候,被哥萨克包围的雷瓦尔铸铁厂的工人们举出了自己的红旗(8)。
观看着这许多走过的圆顶礼帽,没有人会说新的生活已经喷涌而出,波塔宾科已经以此为标题完成了一个剧本(9);莫斯科至喀山的铁路已经开始罢工(10);人们已经砸破火车站的玻璃,涌进车站的仓库,使库尔斯克、温达沃、尼日戈罗德和摩尔曼斯克的铁路停止运行(11);数万节车厢,像被吓呆了似的停在各个空地上。交通——中断了。观看着这走过的许多圆顶礼帽,没有人会说,彼得堡出大事了,几乎所有的印刷厂排字工人都选出了代表,聚成一堆堆的(12);也进行罢工的——有涅瓦造船厂、亚历山大机械厂及其他的工厂(13);彼得堡市郊有很多满洲大皮帽挤来挤去的。观看着这走过的许多圆顶礼帽,没有人会说,行进中的是那些人可又不是那些人;他们不仅仅迈步走着,而是在迈步走着的同时流露出不安的神情,感到自己的脑袋像是白痴的脑袋,颅顶被军刀砍破或被一头尖的木棍捅伤后还没有长好;如果把耳朵贴到地面上,就会听到谁的亲切的悄悄声,一种来自手枪射击的啪啪啪声产生出的悄悄声——从阿尔汉格尔斯克到柯尔希达,以及从利巴瓦到勃拉戈维申斯克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