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7/10页)
我们先问它,它是谁,是魔鬼吗?它回答我们,说“是”。接着,我们问,它叫什么名字?在挑出一大把名字,列出字母表的全部字母之后,我们打听出,它的名字叫“艾尼梅尔”。然后,我们问它,它是否认识亨利希伯爵,它回答我们说“是”;我们问,亨利希伯爵是否在科隆,它回答我们,说“不”;我们又问,亨利希伯爵是否要来科隆,它回答我们,说“是”;我们问,何时来科隆,它回答我们,说“是”;我们问,何时来?快要到了吗?是不是今天?要么是明天?于是,我们打听出是明天。接着我们继续发问,又打听出我们应当在明天晚上等待亨利希伯爵,哪儿也不用去,就在这个房间里坐等,他自己会找到上莱娜塔这儿来的路的,他并没有把她忘了,也没有对她生气,他对一切全宽恕了,他现在还爱着她,一如既往,他现在还想与她在一起。
所有这些回答,对于莱娜塔,犹如救世主的金口玉言,那种能让死过去的姑娘立时复活的金口玉言。这会儿,莱娜塔也复活过来,忘掉了疲惫,不停顿地发问,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但所问的几乎全是同一件事情,每次只是稍微改变问话的词语,而她这样反复的发问,其目的是再次听到那对她来说堪称甜蜜的“是”。每当从那表示肯定的敲击声听出对她来说尤其很多的希望时,她就发出一阵轻松的呻吟,仿佛进入那飘然欲仙的醉态,一下子跌到枕头上,突然间晕死过去,就像一番狂热疯颠的亢奋之后总有的那样,稍顷,她悄悄地对我说:“你听见了吗,鲁卜列希特,你听见了吗?”
这种状态延续了相当长时间,远远超过一个小时,直到那敲击开始渐渐衰弱下去,仿佛这是某个已经疲劳而发困的人在敲击,而最终完全停息。然而,即使在那敲击声终止后,莱娜塔许久不能平静,她兴高采烈地对她自己、也对我重复她自己的那些提问与恶魔的那些回答,或者,强迫我去重复它们,对我反复声言:“我可早就知道,在此地我一定会见到亨利希!我可早就感觉到而说过这事吧!因为我已经走到痛苦的极限,想必我的心再也不会这样受煎熬了!”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莱娜塔宽容地抚弄着我的头发,抚摸着我的脸,容允我吻她的手,偎依到我的怀抱里,仿佛是为未来去温存自己的恋人而先来一番操练,我呢,却没有什么办法从我的绝望中走出,只有竖起耳朵去倾听她的喃喃自语,启开嘴唇去接触她的纤柔的手指。她的这种心花怒放所带来的折磨持续了很久,午夜早就过去了,她还不曾罢休,尽管我们俩身心都已疲惫。在她的这场欢腾中,我自始至终一直跪在她的床前,一步也没有移动,倾听着她怎样像孩童一样兴高采烈,尽情说笑。当她终于对我说,去睡吧,我那两条跪得发麻的腿几乎都站不起来。
我很清楚,这第二夜,我在我的单人房间的第二夜,一点也不比第一夜好过些,那些阴沉沉的、被锻打成铁块的思绪,那些把脸甲披下来,把长矛端起来严阵以待的思绪,重又一阵阵袭上我的心头,这些思绪之所以再次猖獗起来,也是有许多缘由的。我听凭这些思绪的摆布,沉入对许多问题的寻思,诸如人的生存与恶魔的生存之间实有的那种可怕的联系,近日的一些事件出乎意料地使我转上其中的这新的行程。与此同时,我不能不带着极度的惆怅而担心,那个会敲击的恶魔的预言果真应验,亨利希伯爵明天果真会出现在莱娜塔眼前,到那时,我在她身边就不会有席位。而最后这个念头,它竟然把我身上的血管里的血全都凝冻起来了,于是一旦这念头全部涌现,我便在它的冲击下立时昏厥过去,不省人事,犹如遇上那瓦西里斯克(18)的目光的袭击。
第二天清晨,我作出了这样的尝试,在这之前我对自己说:一旦失败,溃败者所当指望的就只是绝对的顺从与胜利者的宽宏。当莱娜塔叫我上她那儿去时,我就开始实施我的行动。当时,我对她说出了下面的一番话,这些话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事先完全编排好的:
“高尚的女士!我想公开地向您表白,自然,您在我的沉默中已经猜出几分了。并不是单纯的好献殷勤也不是骑士的职责,使我一直厮守在您身边,使我这样与您形影不离的,乃是某种更为重大的动因,是那种不论是对男人还是对女人都没什么可羞耻的情感。我曾向您发誓要当您的忠诚的奴仆、亲切的兄弟,但我对您还总是一个矢志不渝的、虔敬诚挚的崇拜者。在了解您之后,我完全明白了,我任何时候也不愿去另一个女人身边侍守,您对我袒露了您情有所钟、心有所属,这一切丝毫也不能束缚我。我虽然不能指望有什么放肆的举动,但我没有您就再也活不下去了,我有时竟想去吻您的裙摆,或者,去追踪您的步态。不管发生什么事,甚至如果您注定就要成为一个幸福的新娘子,都请把我收纳,把我留下,为您效力,让我当您的身体的保护者,让我用这只手护卫着您,使您与您的意中人化险为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