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16/24页)

阿坚站起来,把刚才地板上那根铁棒藏在身后,等他站定,立刻朝那个条纹衫抡了过去。

“啊!你别胡来!”条纹衫还没说完,就一下子跌坐到了地板上,惊惶地用手捂着脸大声哀号起来。不过,他的惨叫声被一架俯冲过来的飞机声盖过。

阿坚又举起铁棒朝条纹衫的手臂猛地敲下去,一边敲,一边骂道:“人渣!”

阿芳见此情景,不顾一切地冲过来,抓住阿坚的手腕,想拦住他。可是,不小心也挨了一下,她失声叫了一声。阿坚见是她,惊讶得目瞪口呆,铁棒掉到了地上。

他高兴地抓住阿芳的肩膀,把她拉近,然后扯着嗓子对那个畜生喊道:“混账东西!我看你还敢不敢把阿芳拉到门边上去!”

那条纹衫的两只手都挨了铁棒,疼痛难忍,他吃力地从地板上站起来,愤怒的神色就像要把阿坚吃掉,不过,他受伤之后已经有气无力了。阿坚振作精神走过去,用两个膝盖去撞击他的胸膛,又朝他的脸部撞去。那人立刻血流满身,如同肥皂一样滑了下去,再也无法动弹了。

阿芳跪在地板上,像看疯子一样看着阿坚。只见他慢慢地站起来,把两只流血的手插入裤兜,踉踉跄跄地走过来。

“别碰我。”他靠近她时,她喊了一声,因为声音很低,更像是在呻吟。她嘴唇很脏,神情木然,就像是一只落入陷阱的野兽,正静静地等待着布设陷阱的人来收拾。

“站起来,下去,咱们离开这里吧。”阿坚坦然地说,双手把车厢门推开。他看了看天空,确定那里没有飞机,低头拉起阿芳:“站起来。”他强迫她站起来,把她推向门边。

“下去!”阿坚说道,他弯腰抱起她,把她放到车外,自己也跟着跳了下去。火车站很大,由于没有什么人,显得格外空旷。车站广场是用砖和石块铺成的,因为遭到轰炸而一片狼藉。天空中尘土飞扬,乍一看就像白色的雾。阿坚拉着阿芳的手,跑向弯弯曲曲的道路,朝着车站大门跑去。

“卧倒!”他们还没跑多远,就看见一架喷气式飞机朝火车站俯冲而下。他把阿芳推倒在地上,自己也紧贴着她趴下,整个人都吓呆了。“死定了,这次死定了,完蛋了!”

仿佛没有爆炸声,只看见一道黑烟笼罩在车站上空。接着,飞机像被打破了的镜子,碎片纷纷落下。周围安静了片刻之后,又是一阵轰炸,随后又安静了下来。爆炸的气流拍击在他们脸上。冲击波好几次把阿坚的肩膀掀起来又压下去。他紧紧握住阿芳的手,他们冰冷发抖的手指密实地扣在一起。

突然,阿芳挣脱他的手,滚了一圈,逆向跑回火车,当时正好处于轰炸间歇期,她有足够的时间安全逃走。阿坚急忙追了过去。风在耳边呼呼地吹,他隐约感到车轮在慢慢转动,火车头开始冒出白色的青烟,缓慢地行进起来。对面铁轨上那列他们刚乘坐过的火车已经在一片火光中焚毁,只剩下一团冒烟的灰烬。

“阿芳?”阿坚失声大叫,伸手去抓阿芳的衣领。

她转过头来,眼中满是痛苦,脸上是一种无言的、痛苦的、呐喊的表情,令阿坚非常惊慌,非常害怕。

火车开始全速行进。

就在这时,四架高射炮又开始密集地射击。

阿坚知道是敌机回来了,虽然没有听到轰炸声,但是他感到头脑被某种刺耳的声音强烈地冲击着。

阿芳再次挣脱阿坚的手,疯狂地跑。阿坚大声地叫着,冲向她,阿芳急跑着摔倒了,跌倒在地,阿坚躺倒在她旁边。

炸弹一个接一个地爆炸,遮蔽了天空,眼前一片黑暗。他们身后落下一连串炸弹,一个落在他们正前方,还有一个正中目标,打到火车头上。爆炸的威力无比巨大,火车头被炸裂了,煤炭和铁片四处乱飞,水汽形成的热浪像雨点一样倾盆而下。另外一架敌机又破空而来,集中火力对着火车发射炮弹,红色的炮弹垂直砸向所有的车厢。整列火车,从中间到两头,都开始燃烧起来。火舌从车厢里喷射出来,蔓延到车顶。地面摇晃起来,一抖一抖的。

这次必死无疑了。阿坚紧紧抱住阿芳,她却挣扎着,扭动着要离开他,两人就像在进行一场摔跤。他们其实都陷入了恐惧中,像两头野兽般猛烈地扭打着。爆炸的热气不断冲入肺部,刺鼻的气味不断袭来。

阿坚仿佛疯了一般,嘴唇紧紧地贴在阿芳的后颈窝上,十个手指青筋暴露,嵌入了她的皮肤里,仿佛要牢牢抓住他们两人的命运。他又仿佛觉得自己不再是自己,变成了一个血淋淋的、冷冰冰的、没有知觉的人,一个垂死挣扎的人。不料,一片火光又在火车上亮起来,火车被烧成了两半,散开了。火车头跟后面几节正在燃烧的车厢断裂了,高速向前倾斜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