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此时此刻(第18/20页)

每年,在这些驻足观赏者中间你都能听到同样的俏皮话、欢声笑语和啧啧称奇,还有那些热心教育的家长们,他们会特意带上孩子来观看,于是你又得到了一次受教育的机会,你会知道这些鳄龟的体重有多重,脖颈有多长,牙齿有多锋利,它们一次能产下多少卵,它们的寿命有多长。接着,你回到车上,开车去城里办你的杂务,在四个月前的那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我也正是这么做的。在欣赏完鳄龟后,我就开车去了纽约,去咨询有关胶原质治疗之事。

我把车子斜斜地停在城市绿地旁,然后撞见了几个我认识的当地的生意人,他们是暂时离开自己的店铺到这里来晒晒太阳的。我站在那里和他们说了会话——话题十分有限,我们都摆出一副世界真美好的友好态度。他们中有一家男子服装店的老板、一个卖酒的老板,还有一个作家,脸上全都洋溢着因远离了伤脑筋的世界,过上了安全的美国式生活而倍感满足的微笑。

在我穿过一条马路前往一家五金店的路上,我突然听见有人在我耳边轻轻说了声“AK-47”,这人从我身边经过,往和我相反的方向走去。我急忙转身,从他高大的背影和内八字的步伐里,我即刻认出他来。他是我去年夏天雇的一位粉刷工,我雇他来为我粉刷外墙,可是,因为他没能按照约定每隔一天来干活——而且,即使他来干活也从不会超过两到三个小时——与其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我还不如把他给解雇了。于是,他寄了一张金额离谱的结账单过来,我没有和他理论——那是因为,此前不论是在电话里还是面对面地,关于那是算他的工作时间还是旷工时间,我几乎每天都在和他争吵——而是把它直接交给我的律师去处理。那位油漆匠的名字叫巴迪·巴恩斯,后来我才知道他是阿西纳的一个臭名远扬的酒鬼,我知道得实在太晚了。我从来也不喜欢在他汽车的保险杠贴纸上写着的查尔顿·赫斯顿(34)是我心目中的总统,可我也不怎么在意,因为尽管这位传奇的电影明星因成为不计后果、不负责任的全美枪支联盟的名誉主席而声名显赫,可在我雇用巴迪的时候他其实已经步入了老年痴呆阶段,因此贴纸上的句子让我觉得没有什么比这更愚蠢、更无聊。

当然,在大街上听到这么一句让我着实吃了一惊。我实在是太过惊讶了,以至于我都没有工夫去考虑我该如何反应,或者说考虑是否该做出反应。我向着绿地飞奔而去,他刚好爬进了他的皮卡里。我喊着他的名字,在皮卡的挡泥板上砸了一拳,他这才摇下了车窗。“你刚才对我说什么呢?”我问他。巴迪是个态度粗鲁的四十多岁的人,可是却有一张宛如天使的粉红的脸,尽管在他的鼻子底下和下巴上面都长着一层薄薄的金毛。“我跟你无话可说,”他用那习惯性的大嗓门吼道。“你刚才对我说什么了,巴恩斯?”“老天,”他翻着白眼说。“回答我。回答我,巴恩斯。为什么你要跟我说那句话?”“你有幻听吧,你这个疯子,”他说。随后,他倒了下车,临阵脱逃了。在轮胎发出一声如孩子般的尖叫之后,他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到最后,我认为这次事件并不像我一开始想的那样具有任何戏剧性的意义。是的,他确实说了“AK-47”,我完全可以肯定。我一到家就给FBI纽约支部打了电话,我要把这事告诉M.J.史威尼,却被告知她早在两年前就离开了FBI。我提醒自己那些明信片在我搬到这里来之前的几个月就收到了,像巴迪·巴恩斯这样的人当时根本不可能知道我的存在。不可能是巴恩斯寄那些明信片的,尤其是上面都盖着北泽西大小城镇的邮戳,而马萨诸塞州的阿西纳则在它以南的一百多英里。他用来骚扰我的这个字眼和十一年前写在邮件里来骚扰我的一模一样,这不过是个荒唐的巧合而已。

话虽这么说,可自从我买下点二二口径步枪在树林里练习射击以来,我还是第一次打开子弹盒,这些年来我一直把未上膛的步枪靠在我卧室里的壁橱板上,可如今,在我睡觉前,我会把它上好膛摆在我床边的地上。我一直这么做,直到我出发去纽约,甚至在我怀疑巴迪根本什么也没对我说之后,甚至在我最终断定那只是我的幻听之后。在那个美丽的夏日清晨,在那个我兴致勃勃地欣赏了雌鳄龟辛苦地穿过马路去完成繁殖任务的清晨,我经历了我一生中最为逼真的一次幻听,为什么会那样,没有任何理由,至少对我而言没有。

在注射完胶原质之后,我失禁的情况未见丝毫好转。在大选日的早晨我汇报了这个情况,医生办公室建议我预约一下时间,在下个月进行第二次治疗。如果在间隔期里有改善的状况,那我随时都可以取消预约;如果没有,那就再注射一次。“如果还是不管用呢?”“那就再做一次。第三次,我们就不会再通过尿道注射了,”护士解释说,“而是通过前列腺手术的伤口。只是刺一个孔。只需要局部麻醉。不疼的。”“如果第三次治疗还是不见效呢?”我问。“哦,现在说这个还为时过早,祖克曼先生。我们一步步来。不要失去信心。不会一无所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