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第6/7页)
“上帝一劳永逸地创造了世界。他赋予了人类智慧和本能,让我们可以不靠他而自己解困。”
“诺亚是您的榜样吗?”
“对,像他一样,我也收藏。我的孩提时代是在比利时殖民地刚果度过的,我父亲在那里当公务员。白人是如此欺凌黑人,于是我着手收集当地原住民的一些物品。”
“那些东西在哪儿?”
“在那慕尔博物馆。今天多亏了那些画家,这成为了一种时尚:人家称为‘黑人艺术’。眼下我正在进行两个收藏:吉卜赛人和犹太人的物品收藏。收藏所有希特勒想消灭的东西。”
“把希特勒干掉不是更好吗?”
他没有回答我,把我领到一大堆书前:
“每天晚上,我躲起来思考犹太人的这些典籍。白天我在办公室学习希伯来语。万一……”
“万一什么?”
“如果大洪水继续下去,如果天下会讲希伯来语的犹太人一个不剩了,我还可以教你希伯来语,然后你再传下去。”
我点点头。对我来说,在这深夜时分,有着奇妙装饰的地室仿佛是阿里巴巴藏宝的山洞,在烛光下摇曳,如幻似真。我热诚地宣称道:
“那就是说您像诺亚,我就像您的儿子!”
他很激动,在我面前跪了下来。我感觉他想亲吻我,又不敢。这种感觉真好。
“我们达成一个协议,你愿意吗?约瑟夫,你假装是基督徒,我呢,我假装是犹太人。你去做弥撒,去上启蒙课,从《新约》中去了解耶稣的故事。至于我,我给你讲《摩西五经》《密西拿》《塔木德》的内容,我们一起画希伯来字母,你愿意吗?”
“太棒了!”
“这是我们的秘密,最伟大的秘密。我们要是背叛这秘密,就不得好死。发誓?”
“发誓。”
我做了一遍吕迪教我的发誓用的复杂动作,还朝地上吐了口口水。
从这天晚上起,我有权和蓬斯神父一起过上秘密的双重生活。我向吕迪隐瞒了我每天晚上的外出,设法让他少关注神父的异常举动。我把他的注意力引向那个厨房女帮手罗莎身上。那是个漂亮而又漫不经心的十六岁金发姑娘,帮着管理总务。我故意说每当吕迪没在看她的时候,她就会盯着他看。吕迪很快一头扎进我的陷阱,被罗莎勾了魂。他很喜欢为这场单相思唉声叹气。
而这段时间,我学习了希伯来语的22个辅音和12个原音。而且我发现了在公开的表象之下,指导这所寄宿学校的真正训诫。蓬斯神父在校规上耍了个小花招,让我们也能遵守安息日:星期六的休息是必须的,我们只能在星期天晚上做过晚祷课后才能做作业和学习课文。
“对犹太教徒来说,每星期从星期天开始。对基督徒来说,一星期从星期一开始。”
“怎么会是这样呢?神父?”
“——在《圣经》里——不管是犹太教徒还是基督教徒都要阅读的《圣经》里面说道,当上帝创造世界的时候,工作了六天,休息了一天。我们得模仿他。犹太人认为这第七天就是星期六,而后来,基督徒为了与不承认耶稣就是救世主的犹太教徒有所区分,就把星期天定为第七天。”
“谁说得对呢?”
“这重要吗?”
“上帝不能告诉人类他是怎么想的吗?”
“重要的并不是上帝怎么看待世人,而是世人怎么看待上帝。”
“嗯……我看到的就是,上帝,他干了六天活,以后就什么也没干过!”
当我愤愤不平时,神父大笑起来。我永远都在设法减少这两种宗教的差异,想让它们合二为一,但他总是阻拦我把它们简单化。
“约瑟夫,你想知道这两个宗教中哪一个是真的吧,其实哪个都不是!一种宗教既不真也不假,它只是提供了一种生活方式。”
“如果宗教不是真的,您怎么让我去尊重它们呢?”
“如果你只尊重真实,那你能遵守的东西还真不多。2+2=4,这大概是你唯一能尊重的事情。除了这个,你要面临的都是些不确定的因素:比如感情、准则、价值观、选择等等,所有这些脆弱而多变的事物,并不像数学那么精确。尊重并非针对被证实了的真理,而是要针对存在着的事物。”
十二月份时,神父采用了双重手法,好让我们同时庆祝基督教的圣诞节和犹太教的光明节,只有犹太孩子明了这种双重含义。我们一边装扮村里耶稣出生时的马槽,参加弥撒;另一边我们参加一个“蜡烛作坊”,学着准备灯芯,融化蜡烛,着色和浇铸烛台。晚上我们把杰作面向窗户排好,点燃蜡烛。对基督教孩子来说,这是他们辛勤工作的回报,而犹太教孩子则偷偷地完成了光明节仪式。光明节是光亮的仪式,是一个做游戏和互赠礼物的节日,并要在黄昏时点上蜡烛。我们这些犹太孩子……黄别墅里一共有几个呢?谁是?除了神父,恐怕没有人知道。每当我怀疑某个同伴是犹太人时,我不允许自己继续深究。谎言和接受谎言,我们以这种方式向大家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