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第4/7页)

我坐在台阶上哭起来,至少这让我感到暖和一点。悲伤让我做出一个决定:死!最有尊严的事就是去死,现在,马上。

一只手按在我肩膀上。

“来,快点进来!”

我本能地跳起来,吕迪有点忧伤地睨视着我。

“我没看到你跟在神父后面上楼,就知道你遇到麻烦了。”

尽管他是我的保护人,尽管他身高两米,尽管我为了保持威严,老是把他的日子搞得不太好过,但现在我却一下子扑到他怀里,在掉眼泪的时候,我承认自己只有七岁。

第二天课间休息时,我把昨天夜里的发现一股脑告诉吕迪。他摆出一副很懂行的样子,判断道:

“黑市呗!跟其他人一样,他也进行黑市交易,没别的。”

“他的袋子里装的是什么呢?”

“肯定是吃的东西啦!”

“那为什么他不把袋子带到这里来?”

吕迪有点被这个问题难住了,我继续道:

“他为什么要在小教堂里呆上两个小时,没一点灯光?他在做什么呢?”

吕迪手指插进头发使劲挠头皮:

“我不知道……我……也许他在吃袋子里的东西!”

“蓬斯神父吃两小时的东西,吃这么一大口袋东西,还这么瘦?你相信你自己说的话么?”

“不相信。”

白天的时候,只要一有机会,我就观察蓬斯神父。他掩藏着什么秘密呢?他装着完全正常的样子简直让我感到恐惧。他怎么能伪装得如此若无其事?人怎么可以这样改变自如?多么可怕的双面人!他是不是一个穿着圣袍的魔鬼呢?

吃完饭之前,吕迪兴高采烈地跑来找我。

“我找到答案了:他参加了抵抗组织。那个废弃的小教堂里肯定藏着一台发报机。每天晚上他接收一些消息然后转发出去。”

“有道理!”

我马上就喜欢上这个想法,因为它恢复了我心目中对蓬斯神父的看法,拯救了那个到叙利家来接走我的英雄形象。

黄昏时,蓬斯神父在院子里组织了一次官兵捉强盗的游戏。我放弃参加,好在一边更好地欣赏他,在一群在他的保护下免遭纳粹毒手的孩子中间,他是那么轻松和善、亲切有趣,根本看不出他身上有什么魔鬼化的地方,唯有善良彰显,这是显而易见的。

后来的几天我睡得好了些,因为自从我来到寄宿学校,晚上就一直担惊受怕。睡在我的小铁床冰冷的床单上,仰望压抑的天花板,身底下的床垫又窄又硌人,尽管和三十个同伴、一个学监共享一间屋,我却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我害怕睡着,努力不让自己睡过去,在我苦苦对抗瞌睡虫的时候,我不喜欢周遭。不,更糟,简直是讨厌。说穿了,我不过是一块破抹布,一只跳蚤,比一堆牛粪还不如。我粗暴对待自己,我自虐,自己诅咒自己:“如果你再这样下去,你得把最漂亮的玻璃弹子,玛瑙红的那个,送给你最鄙视的男孩子,对了,给那个费尔南!”然而,即使我这么赌咒发誓,我还是没忍住……我预防措施做得再好,早晨醒来的时候,还是感觉屁股贴在一堆热乎乎、潮漉漉的地方,有一股刚刚收割的青草的气味。开始的时候我有些喜欢这种热乎乎的感觉和青草的气味,我甚至还快乐地在上面打了个滚。直到我清醒过来,坏了,我又一次尿床了!尤其让我感到丢脸的是,我好几年前就不尿床了,而黄别墅又让我活回去了,我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有几个晚上,当我把头贴在枕头上快要睡着时,也许是想到了蓬斯神父的英雄事迹,我成功地控制住了我的膀胱。

一个星期天下午,吕迪一脸神秘兮兮地跑来找我:

“我有钥匙了……”

“什么钥匙?”

“当然是小教堂的钥匙。”

我们终于可以去证实我们心目中英雄的行为了。

几分钟后,我们喘着粗气,十分兴奋地钻进了小教堂。

那里是空的。

没有长凳,没有神像,没有祭台。什么都没有,空空的石灰墙和沾满灰尘的地砖。干死的蜘蛛困在自己结的网中。什么都没有,一座毫无用处的旧建筑。

我们不敢相互对视,都怕从对方眼睛里证实自己的失望。

“爬到钟楼上去吧,如果有电台的话,一定是在高处。”

我们沿着螺旋楼梯爬上去,上面等待我们的只有一堆鸽子粪。

“这怎么可能呢!”

吕迪跺着脚,他的假设彻底破灭了。神父让我们捉摸不透,我们无法撩开他的神秘面纱。

对我来说更严重的是,我再也不能说服自己他是个英雄。

“回家。”

我们穿过树林回去的路上,满脑子都被这个问题困扰着:神父每天晚上在黑暗中面对空空的四壁,在做些什么呢?我们没说一句话。我的决心已下,我一天都不能等了,一定要去解开这个谜底,尤其是我面临要重新尿湿床垫子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