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THREE(第13/18页)
片刻疑惑掠过查理·霍格的脸上,他皱了皱眉头,接着他的表情变得一片空白。“当然,我很好。”他连连点着头,“你看,你是威尔·安德鲁斯,是不是?”
查理·霍格那双大眼睛盯着安德鲁斯的时候似乎变得越来越大,安德鲁斯无法把视线从这双眼睛上移开。
“米勒在找你,”查理·霍格提高嗓门,用单调的声音说道,“米勒说我们要到什么地方去捕杀野牛。他知道科罗拉多有个地方。我想他要见你。”
“查理。”安德鲁斯声音颤抖着说。他使劲儿握住酒杯,不让手抖动。“查理,你要挺住。”
“我们要去捕猎,”查理·霍格继续用单调的声音说道,“你和我,还有米勒。米勒认识埃尔斯沃思一个剥兽皮的。马上就准备妥了。我是害怕再到那边了。上帝会保佑的。”他笑着点了点头,并且眼睛朝下望威士忌酒杯的时候,还在继续冲安德鲁斯点着头。
“你还记得吗,查理?”安德鲁斯声音空洞,“你对那件事还有记忆吗?”
“记得?”查理·霍格问道。
“群山——捕猎——施奈德——”
“那是他的名字,”查理·霍格说,“施奈德。那是米勒要去找的埃尔斯沃思剥兽皮的人。”
“你还记得吗?”安德鲁斯嘶哑着声音说,“施奈德死了。”
查理·霍格看着他,摇了摇头,笑了。一滴唾沫粘在他的上嘴唇,并且越聚越多,然后流进他下巴上灰色的胡子里。“没有人会死的,”他轻声说道,“上帝会保佑的。”
安德鲁斯又凝望了一会儿查理·霍格的眼睛,他的眼睛耷拉着,没有任何表情,就像几乎空无一物的天空的碎片倒映在肮脏的池塘里。眼睛后面什么都没有,没有东西阻止安德鲁斯的目光一直望进去。安德鲁斯有一种几乎是恐惧的感觉,他往后一缩,猛然摇了摇头。他从桌边站起来,倒退着离开了。查理·霍格空洞的眼睛还停留在原地,似乎没有看到安德鲁斯已经走了。安德鲁斯转过身,双腿无力,双手颤抖。他踉跄匆忙地走在街上,然后拐弯上了杰克逊酒吧一侧通向弗朗辛房间的楼梯。
进了房间,他仍然喘着粗气。房间昏暗,他睁大眼睛。弗朗辛睡在床上,一只胳膊撑起来,看着他。这个动作让她宽松的灰色睡衣分开了,乳房垂向手臂,在灰色衣料的衬托下,显得苍白。安德鲁斯立刻上了床,几乎粗鲁地脱去她的睡衣,用手迅速而贪婪地在她身上摸来摸去。弗朗辛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她垂下眼睑,伸手去摸安德鲁斯的衣服,把他拉下来,压在自己身上。
然后,当他躺在她身上的时候,内心的混乱平息了。他想告诉弗朗辛他和查理的见面,告诉她他见面后内心产生的恐惧。他想让她明白,他的恐惧不是由于因为自己意识到查理·霍格眼神所流露出的茫然空洞正是他们每个人——米勒、查理·霍格、施奈德和他自己——他们每个人内心深处一直隐藏的。让他感到恐惧的——他想告诉弗朗辛——是他们回到屠夫十字镇的那天晚上在那所空荡荡的大房子里、摇曳的灯光下麦克唐纳所说的话;是那天马蹄刚踢开施奈德的头颅后,施奈德挺直地坐在河中央时脸上的神态;是——
弗朗辛饱满的灰色嘴唇上挂起一丝微笑,她点着头,手在他赤裸的胸脯上轻柔地抚摸着,安慰着。
是由于,他断断断续续地说道,他说的话根本没有表达清楚他想说的意思。是由于他内心深处——在穿越大草原的长途旅行中;在屠杀野牛的时候,野牛像庞然大物一样颤抖着轰然倒地的一瞬间;在剥牛皮的时候野牛身上发出的热烘烘的让人窒息的恶臭;在暴风雪时看到的一片雪白;在暴风雪后那种无路可寻的绝境——这期间他内心深处每时每刻所感受的东西。这种东西是不是每个人身上都有?他心下问道。这种东西是否隐藏在每个人身上,随时准备跳出来,吞噬撕裂所有的一切,直到所剩无几,只有一片茫然,就像从查理·霍格唯一所能呈现给这个世界的是蓝色的眼神中看到的那种茫然。或者这种东西就躲藏在外面,像森林狼一样蹲在岩石后面,随时准备跳出来,猝不及防地突然扑向路过的任何人?或者人们并不知道,是人们自己把这种无名的恐惧找出来的。在经过它的时候,迷迷糊糊、不无反常地希望它会跳出来?在河里那转瞬即逝的时刻,是裂开的木头朝施奈德的马肚子而去,还是马蹄子朝施奈德的头颅而去?或者正好相反,施奈德过河时就是朝灰色的幽灵而去,并且找到了?这种恐惧究竟意味着什么?他想知道。他自己当时又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