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于苏斯的各种表现(第10/12页)

“怎么?”

“他没有回来。”

“他是很早就出去的吗?”

“不是。他是昨天很晚出去的。”

“这些流浪鬼!”承法吏又说。

“大人,”尼克莱斯老板轻轻地说,“他来了。”

果然,于苏斯从墙角那边走过来。他来到客店门口。在他中午看见格温普兰走进去的监狱和他午夜听见埋死人的墓地中间,他差不多整整待了一夜。因为悲伤和天色朦胧,他的面色特别苍白。

黎明的微光好像一个正在蜕化的蛹子,让活动着的物体仍旧留在模糊的夜影里。于苏斯在朦胧苍白的微光里慢慢地走着,仿佛是梦里的人影。

因为忧心如焚,他对什么都不注意。他是光着头离开客店的。他甚至没有注意到他没有戴帽子。稀疏的花白头发随风飘荡。大睁着的眼睛好像什么也没有看见。人往往在睡着的时候醒着,或者在醒着的时候睡着。于苏斯好像一个疯子。

“于苏斯掌柜的,”酒店主人大声说,“来吧。这几位大人有话跟您说。”

尼克莱斯老板一心想应付得圆滑一点,顺口——同时也可以说是故意——用这个称呼:“这几位大人”,向在场的警察表示尊敬,可是他这样把长官和部下混在一起,说不定却得罪了他们的首领。

于苏斯吃了一惊,仿佛一个人正在睡觉的当口,突然被推到床底下似的。

“什么事?”他问。

他这才看见了警察的队伍和带头的官吏。

他从头到脚又哆嗦了一下。

刚才是铁棒官,现在是承法吏。好像前者把他抛到后者这儿来了似的。据古代传说,有的海礁会把航海者抛来抛去。

承法吏向他打了一个手势,叫他到酒店里去。

于苏斯进去了。

古维根刚刚起床,正在打扫酒店,他马上放下扫帚,屏住呼吸,躲在桌子后面。他两手插在头发里轻轻地搔着,这个姿势说明他对这个场面非常注意。

承法吏坐在一张桌子后面的凳子上;巴基尔费德罗坐在椅子上。于苏斯和尼克莱斯老板站在酒店里。门关上了,留在门外的警察聚集在店门口。

承法吏的一双吃公事饭的眼睛盯住于苏斯,他说:

“您有一条狼。”

于苏斯回答:

“不完全是。”

“您有一条狼,”承法吏又说了一遍,把“狼”字说得特别重。

于苏斯回答:

“因为……”

他停住不说了。

“这是违警,”承法吏说。

于苏斯大着胆子辩护说:

“这是我的仆人。”

承法吏伸开五个指头,把手放在桌子上,这是一个非常优雅的命令的手势。

“跑江湖的骗子,明天这个时候,您和狼必须离开英国。不然的话,就要逮住这条狼,送到登记处杀死。”

于苏斯想道:“这是继续屠杀。”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只顾浑身打哆嗦。“您听见了吗?”承法吏又问。

于苏斯点点头。

承法吏又说了一遍:

“杀死。”

静默了一会儿。

“勒死,或者淹死。”

承法吏看看于苏斯。

“而且您还要蹲班房。”

于苏斯嘟囔着说:

“法官……”

“您必须在明天早晨以前动身。不然的话,命令就要执行。”

“法官……”

“什么?”

“我和它非离开英国不可吗?”

“是的。”

“就在今天?”

“今天。”

“怎么能够办得到呢?”

尼克莱斯老板高兴了。他害怕的这个官吏帮了他的忙。警察局变成了他尼克莱斯的助手。它帮助他甩掉“这种人”。它把他求之不得的办法给他带来了。警察局来赶走他正想赶走的于苏斯。这是一个不可抗拒的力量。没有办法反抗。他太高兴了。他插嘴说:

“大人,这个人……”

他用手指指了指于苏斯。

“……这个人问您他今天怎样能够离开英国。其实呢,没有比这更简单的了。不管白天也好,夜里也好,在泰晤士河伦敦桥两边,天天都有开往外国的船只停在那儿。它们开往丹麦、荷兰、西班牙和世界上所有的国家,当然,法国是例外,因为现在是战争时期。夜里,明天早晨一点钟,也就是说上潮时分,有好几条船就要开出去。去鹿特丹的‘伏格拉号’就是其中之一。”

承法吏用肩膀指了指于苏斯:

“好。您乘第一条船动身。‘伏格拉号’。”

“法官……”于苏斯说。

“什么?”

“法官,要是在从前,我只有一只带车轮的小板屋,那还办得到。能够乘船。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现在是‘绿箱子’,这是一个套两匹马的很大的车子,不管船多么大,无论如何也装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