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告别旧世界(第9/14页)

镇上几家的电话,用的是车站的分线;这些都归科利亚在车站总机室掌管。

他总是忙得不可开交,车站上的电报、电话他得管;有时站长波瓦里希恩临时出去,他还要管行车信号、区截调度,因为这些装置也设在总机室。

科利亚由于常常要同时管好几部机器养成了习惯,说起话来很特别。当他不愿回答、不想和别人搭话时,他讲话就含混不清,断断续续,令人费解。人们传说,出事那天他过分滥用了自己的权力。加利乌林从城里打来电话,他对他置之不理,实质上使加利乌林的良好计划全部落空,可能在无意之中,使后来发生的事情变成了一场惨剧。

加利乌林让科利亚请政委来接电话,当时政委正在车站上或车站附近。加利乌林是要告诉政委,他马上就去伐木区与政委会面,在这之前不要采取任何行动。科利亚不愿去找金茨,借口电话线正占着,要向驶近比柳奇的列车发信号。实际上他却千方百计地想把这列载着哥萨克骑兵的列车,拦截在前面的一个会让站上。

可是列车还是驶进了车站,这使科利亚感到不快。

火车头慢慢驶进月台上阴暗的遮阳里,恰好停在总机房那扇大窗子的对面。科利亚把印有铁路字徽的深蓝厚呢窗帘全部拉开。石条窗台上的大托盘里,放着一个大凉水瓶和一个菱形厚玻璃杯。科利亚在玻璃杯里倒上水,喝了几口,朝窗外望着。

司机看见科利亚,在机车里向他友善地点点头。“哼,臭狗屎,床板里的臭虫!”科利亚怒气未消,对司机吐了吐舌头,举起拳头表示威胁。司机完全明白科利亚的意思,他自己也耸耸肩,朝后面的车厢点下头,意思是说:“我有什么办法?你来试试看。可厉害着哪。”“不管怎么说,你是废物,胆小鬼!”这些话都表现在科利亚脸上。

各个车厢纷纷牵出战马。马犟着不肯走。没过一会儿,响起了马蹄踏在木板上低沉的笃笃声,接着石砌月台上传来一阵清脆的嗒嗒声。哥萨克终于牵着不停地扬起了前蹄不愿向前的军马横过铁路道口。

铁轨尽头杂草丛生,生锈的轨道上停着两排报废的车厢。上面的油漆任凭风雨侵蚀,已全部脱落,木头也已霉烂、蛀空。因此,头上几节破破烂烂的取暖货车,同报废车厢后面的原木材,同白桦树上的多孔菌,同上空聚集的团团白云,重又恢复了往日的亲近。

到了林子边上,一声令下,哥萨克翻身上马,向伐木区疾驰而去。

二一二团里的叛军被包围了。骑兵在树林里看起来总比在开阔地上显得高大威武。士兵一下就被震慑住了,尽管他们在地窖里也有枪支。哥萨克个个马刀出鞘。

金茨从骑兵队里跑出来,站在中间一堆结实平整的木柴堆上,对被包围的叛军开始发表演说。

他又像往常那样大谈什么军人的天职,祖国的意义之类崇高的话题。但这些观念在这里没有市场。叛军人数极多。他们在战争期间吃尽了苦头,变得十分粗野,又疲惫不堪。金茨谈的大道理,他们早就听腻了。四个月来左派和右派说客的恭维,使他们变得狂妄起来。他们都来自普通的老百姓,金茨的外国姓名和波罗的海口音,使他们对他兴味索然。

金茨也感觉讲得太冗长,对自己气恼起来,但又想他这样做为的是让人们容易听懂,可他们非但不感激他,反而十分冷淡、厌烦。他愈来愈暴躁,决定对他们改用强硬的语气,说些早有准备的恐吓的话。他没听见士兵中间出现的一片抱怨声,提醒他们说,革命军事法庭已经建立并已开始执法。他威胁说,如果他们不放下武器,交出他们的头目,就可能被处以死刑。如果他们拒绝这样做,就证明自己是可耻的叛军,是毫无觉悟又目空一切的暴徒。士兵对这种讲话早已不习惯了。

几百名士兵吼叫起来。有些人嗓音低沉,几乎不怀什么恶意地说:“你说了一通就得了,够了,别说了。”但有些人充满仇恨,尖声尖气、歇斯底里地喊了起来,吸引了人们的注意:

“同志们,你们听见他怎么骂我们了吧,跟过去有什么两样!还是军官那副德行!这么说我们是叛徒啰?可你自己是哪个地方来的,大人先生?何必跟他费时间。还不清楚吗?他是德国人派来的奸细。喂,你拿证件出来看看,贵族老爷!你们干吗傻乎乎地张着嘴,杀我们的刽子手们!来吧,把我们捆起来吧,把我们吃了吧!”

结果,连哥萨克也越来越腻烦金茨枯燥乏味的讲话了。他们在下边也窃窃私语:“别人都是暴徒,下流货,这位老爷呀!”有人把军刀收进刀鞘,开始只是一两个,后来大多数都这样做了。接着一个个下了马。等差不多都下了马,他们乱糟糟不成队形地朝林中空地迎着二一二团走去。人们全混杂起来,两边士兵友好地称兄道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