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另一个世界中的少女(第10/17页)

这类宇宙进化论对古代世界来说是自然的。当时世界上人烟稀少,人们还没有遮蔽大自然。大地上那时还存有古生物猛犸,对恐龙和龙记忆犹新。大自然是那样惹人注目,同时又那样凶险,那样近在咫尺,像抓住了你的脖颈,说不定当时世上真的到处充满神明。这是人类历史的最初几页,还只是一个开端而已。

这个古代世界,由于人类的繁衍,到罗马时代便告结束了。

罗马麇集了外来的众神和被征服的民众,拥挤得分成了天地两层,是个如回肠三转的龌龊地方。那里有达西亚人、赫鲁西亚人、西徐亚人、萨尔马特人、极北人;还有没上辐条的巨大沉重的轮子、肥得泡起的眼睛、兽奸、双下巴颏、把懂学问的奴隶杀死喂鱼、一个大字不识的皇帝。当时世上的人,比后来任何时候都多。他们密密麻麻地挤在科洛西姆斗兽场的过道里,苦不堪言。

这时,一个加利利人来到这个堆满大理石和黄金但却俗不可耐的世界。他一身圣光,飘然而至,充满了鲜明的人性,又有意显得凡俗。从此,部族和众神的时代宣告结束。诞生出了真正的人,他是工匠,是农民,是夕阳中的牧羊人。这人毫不孤高傲世。在母亲们的摇篮曲中可以听到唱他的声音,在世界各地的画廊里,可以看到他的形象,人们感恩戴德地赞颂他。

十一

彼得罗夫大街很像莫斯科的小彼得堡。街道两旁是对称的楼房,大门上面都有典雅的雕饰;还有书店、阅览室、制图社、相当体面的烟草店、富丽堂皇的酒家。酒家正门两侧,沉甸甸的支架托着两盏瓦斯灯,罩着毛玻璃灯罩。

冬天,这地方冷清清的,似乎要拒人于千里之外。住在这里的都是些规矩正派、洁身自好、收入丰裕的自由职业者。

维克托·伊波利托维奇·科马罗夫斯基就在这里租了二层一套豪华的单身套间。这儿楼梯宽阔,扶手都是橡木的。

他的女管家爱玛·埃内斯托夫娜——应该说是他平静的幽居生活的管理员——不声不响地为他操持家务。她既事事经心,又仿佛什么事都不介入。他像一位绅士应该做的那样,慷慨地酬谢她。他不欢迎任何男客或女客来访,因为他们和他寓所里安静的、老处女一般的世界是格格不入的。寓所里像修道院一般沉寂:窗帘总是垂着,屋里干净整洁、纤尘不染,犹如手术室一般。

每个星期天的午饭前,科马罗夫斯基总爱带着那条叭儿狗去彼得罗夫街和铁匠街溜达。那位爱打牌的演员康斯坦丁·萨塔尼季,常在街口碰上他,也随他一起散步。

他们俩在人行道上闲逛,相互说些趣闻逸事和自己的看法。这些话大都没头没脑,毫无意义,还表现了玩世不恭的态度。两人只不过是想让铁匠街听到他们放肆的粗嗄的狂笑罢了,所以比狗吠高明不到哪儿去。

十二

天气要变暖,雪水滴滴答答落在水管和屋檐的铁皮上。各家屋顶也淅沥淅沥响着,此起彼伏,就像春天已到。开始解冻了。

拉拉一路失魂落魄地走回家来。回到家里,她才明白过来出了什么事。

家里人都睡了。她又如呆如痴,心不在焉地坐到母亲梳妆台前,身上仍是那件镶着花边的淡紫近乎月白的舞裙,罩着长长的面纱,这些都是为了参加化装舞会,从缝纫店借来的。她瞅着镜中的映像,却视而不见。然后,她倚在梳妆台上抱起双臂,把头埋进臂里。

母亲如果知道了,会打死她,然后自杀的。

怎么出的事呢?怎么可能出这样的事呢?现在已经晚了。应该早就想到这些。

现在她成了所谓的堕落女人。她成了法国小说中所写的那种妇人。明天她去学校再和那些姑娘们坐在一起时,她们对她来说不过是些孩子了。上帝啊,上帝,这一切怎么会发生的呢?

以后,过了许多许多年之后,如果条件允许,拉拉将把心底的秘密告诉奥利娅·杰明娜。奥利娅会抱住她的头伤心痛哭的。

窗外,融化的雪水滴个不停,正是解冻的声响。外面有人使劲敲邻家的大门。拉拉没有抬头,她双肩抽搐着在哭泣。

十三

“哎呀,爱玛·埃内斯托夫娜,亲爱的,这无所谓。我都烦死了。”

他把袖口、胸衣和一些别的东西,乱七八糟地扔在地毯上、沙发上;把五屉柜和抽屉拉开又推上,自己也不明白要找什么。

他太需要她了,可是这个星期天却不能见到她。他像头困兽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无法安静下来。

她神韵高洁,无与伦比。她的双手犹如高尚的思想那样令人惊叹不止。她投在墙纸上的身影,仿佛是她纯真无邪的象征。她的衬衣质朴自然地紧绷着她那酥胸,像绷在花架上的细麻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