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第7/19页)
“不错,果真是她,不过,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也就没有必要再去看她了。也许这孩子还是我的呢。”他脑子里闪过这么个念头。“不,真是无稽之谈。她丈夫回来过,她曾经跟他在一起过。”他甚至连日子都没计算一下。他就是这样认为的:他做这事只是为了有益于健康,他每次都给了钱,此外别无其他。他和她之间现在没有任何关系,而且过去也不曾有,不可能有,也决不会有任何关系。他倒不是故意昧着良心这样说,不,而是良心根本就没有对他说什么。自从那次他和母亲谈话以及在路上和她相遇以后,他一次也没有想起过她。而且后来一次也没有遇见过她。
复活节后的第一周,叶甫根尼在城里举行了婚礼,然后立刻和新娘坐车来到乡下。他的房子已经布置一新,与人们通常为新婚夫妇布置的一样。玛丽亚·帕夫洛夫娜想要搬出去,但是叶甫根尼,而主要是丽莎说服她留了下来。不过她还是搬进了厢房。
叶甫根尼的新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七
家庭生活的第一年,对叶甫根尼来说是相当艰难的,因为求亲期间拖延下来的事情,在婚后一下子全向他压了过来。
事实证明,还清全部债务是不可能的。别墅已经卖掉,几笔最紧要的债也已经还了,但还是有剩下来的债务,而钱却没有了。庄园的收入很好,可是给哥哥的钱要寄出,结婚的开销要支付,所以钱也就用完了。糖厂运转不下去,只好停产。要摆脱目前的困境,唯一的办法就是动用妻子的钱。丽莎了解到丈夫的处境以后,就主动提出来要这样做。叶甫根尼同意这样做,不过要写一张卖契,把产业的一半转到妻子名下。虽然这使妻子觉得伤心,但他还是这么做了。当然,这么做不是为了妻子,而是为了岳母。
事业上的成败和变化无常,是使叶甫根尼婚后第一年的生活不快乐的一个方面。另一件不快活的事是妻子身体不好。就在这头一年的秋天,婚后才七个月,丽莎就出了一件不幸的事。有一天,她坐着敞篷马车去迎接从城里回来的丈夫,不料那匹驯良的马突然发起脾气来,丽莎受了惊吓,从车上跳下来。她跳得还算侥幸,不然她很可能被绊在车轮上。可是她当时有孕在身,当夜就感到腹痛,然后就流产了。流产以后,身体很久未能恢复。丢了一个大家期待已久的孩子,妻子的病,以及由此而引起的生活失调,而最主要的还是丽莎得病以后立即前来的岳母——这一切都使得叶甫根尼这一年的日子特别难过。
尽管有这些困难的情况,然而到这一年的年底,叶甫根尼的自我感觉还是很好的。第一,他一心要重振衰败的家业,用新的形式来恢复他祖父时代的生活,虽然困难重重,进展缓慢,但这个愿望毕竟在逐步实现。现在,变卖全部祖产来偿还债务的想法,是没有必要了。主要的产业虽说转到了妻子名下,可总算保住了,只要甜菜收成好,卖到好价钱,到明年这种窘困的状况就会大大好转了。这是其一。
其次,不管他曾对妻子抱有多大的期望,可是他从她身上得到的,却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的:虽然不是他所期望的东西,但却比他所期望的要好得多。他曾经努力想表现出一般的恩爱夫妻那样的柔情蜜意,可惜怎么也做不好,或者效果很差;但结果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的生活不但更愉快,而且也更舒服。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事实的确如此。
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结果,是因为自从订婚以后,丽莎就认定叶甫根尼·伊尔捷涅夫是世界上所有人中最高尚、最聪明、最纯洁、最善良的,因此,为这位伊尔捷涅夫效劳,做他所喜欢的事,是所有的人应尽的责任。可是因为要强迫所有人都这么做是不可能的,那么她就必须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率先这么做。她也真的这么做了,所以她总是以自己的全部心智去了解、揣摩他的爱好,然后,不管是什么事情,也不管有多大的困难,她总是尽力去做。
她身上还有一种人们与恋爱中的女人接触时所能感到的那种魅力,由于对丈夫的爱,她具有能洞察他的内心世界的本领。他觉得她往往比他自己更能透彻地了解他,了解他的任何心境,了解他的感情的任何细微的变化,并且以此作为她行动的依据,所以她从来没有刺伤过他的感情,总是竭力减轻他的痛苦,增加他的快乐。她不仅懂得他的感情,而且还懂得他的想法。就连她最不熟悉的事情,譬如有关农业和糖厂的种种事情,以及对人的种种评价等等,她都能很快领会到。他不仅可以同她谈这些事,而且还像他对她所说的那样,她常常是他的一位不可或缺的好参谋。她对人,对物,对世界上的一切,全都只以她丈夫的目光去看待。她爱她的母亲,可是当她看出叶甫根尼不喜欢岳母干预他们的生活时,她马上就站到她丈夫一边,而且态度非常坚决,以至使他不得不来劝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