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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助听了他刚才那段描述,正觉得深受感动,却不料平冈突然问出这个问题,他竟愣愣地待着,说不出一句话来。代助认为平冈这问题其实很纯真,话里并没有别的意思,但他脸上难得地浮起红晕,低头看着下方。等他再度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又恢复了平日那种从容自得的表情。
“三千代小姐要求你原谅的事,跟我想告诉你的事,大概是有密切关联的。说不定就是同一件事呢。我觉得无论如何都得跟你说清楚。因为我认为这是义务,必须说出来,请看在我们往日交情的分上,让我痛快地尽自己的义务吧。”
“什么事呀?说得这么严重。”平冈这时才终于露出认真的表情。
“哦,若是拐弯抹角地解释,就会变成我在推托,那当然不行,我希望能尽量直截了当地告诉你,但这件事牵连到不少人,也跟一般习俗有所违背,若是说到一半,你就大发雷霆,我会很为难的。所以说,请你一定要耐着性子听我说完。”
“哎哟!到底什么事呀?你要说的那事,究竟是什么?”
平冈脸上不仅充满好奇,也更增加了几分严肃。
“相对而言,等你听我讲完之后,不论你怎么责怪我,我都会乖乖地洗耳恭听。”平冈没有回答,只用藏在眼镜后面的一双大眼瞪着代助。屋外的太阳正在闪耀金光,曝晒的阳光从户外反射到回廊里,但是屋中的两人早已把暑热抛到脑后。代助降低音量开始向平冈娓娓道来。自他们夫妇从东京回来之后,一直到现在,自己与三千代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哪些变化,代助全都巨细靡遗地叙述了一遍。平冈紧咬嘴唇,仔细聆听代助说出的每个句子。代助花了一个多小时,才交代完毕整件事情。而在他说明的过程里,平冈曾经四次向他提出极为简要的疑问。
“大致说来,整件事情就是这样。”最后,代助用这句话结束了全部说明。平冈深深叹了口气,那声音听起来有点像在呻吟。代助心里非常难过。
“站在你的角度来看,等于我背叛了你。你大概觉得我是个损友吧。就算你这么想,我也无话可说。是我对不起你。”
“这么说来,你是觉得自己做错了。”
“当然。”
“所以你明明知道自己不对,还一直错到现在。”平冈接着又问,语气比刚才严厉了一些。
“是呀。所以这件事,我已做好心理准备,不论你要怎么教训我们,我们都会接受处置。现在我只是在你面前陈述事实,提供你处置时作为参考。”
平冈没有回答。半晌,他才把脸孔凑到代助面前说:“你对我造成的名誉损失,你觉得在这个世界上,能找到弥补的办法吗?”
这下子代助说不出话来了。
“法律或社会的制裁对我来说,根本毫无意义。”平冈又说。
“所以你是问我,在我们几个当事人当中,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弥补你的名誉?”
“没错。”
“如果能让三千代小姐改变心意,比从前更加爱你数倍,再让她认为我是像蛇蝎一样的坏人,那应该能让你获得少许弥补吧。”
“你能办得到吗?”
“办不到。”代助果断地回答。
“所以说,明知是错误的事情,你却任其发展到现在,而且把事情继续推往明知错误的方向,甚至一直推向错误的顶点,不是吗?”
“或许这就是一种矛盾吧。不过,根据社会习俗结合的夫妻关系,与自然发展而成的夫妻关系,两者毕竟是不同的,这种矛盾令人感到无奈。我向你这位因社会习俗而结合的三千代丈夫道歉,但我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本身存在任何矛盾。”
“所以……”平冈的音调提高了一些,“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已无法继续维持根据社会习俗结合的夫妻关系了。”
代助露出同情怜悯的目光看着平冈。平冈那显得极为严肃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些。
“平冈,以世俗的角度来看,这是一件影响男人颜面的大事,所以你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利……即使不是出于有意,但心里不知不觉受到刺激,自然就会激动起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可是,我希望你能变回从前的你,变成还没遇到这种事情的学生时代的你,仔细再听我说一遍吧。”
平冈没有说话。代助也暂停片刻。待他抽完一根烟之后,代助毅然鼓起了勇气。
“你并不爱三千代小姐。”他低声说。
“那也……”
“那也不关我的事,但我还是得说。因为我觉得要解决这个问题,这是最重要的关键。”
“你就不必负责吗?”
“我是爱着三千代小姐的。”
“别人的老婆,你有权利爱吗?”
“这我无话可说。三千代小姐在世人眼中是属于你的,所以谁也不能占有她的心。除非她自愿,谁也无法命令她增减爱意或转移对象。丈夫的权利也管不住她的心。所以说,想办法不让老婆移情别恋,也是做丈夫的义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