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分 回归(第20/22页)

亲爱的克里斯丁:

我已经439岁。我有办法证明自己这话的真实性,我想我可以帮助你做研究。

汤姆

然后我在附件里把我在西罗酒店的旧照和我现在的自拍照加了上去,尤其注意拍我手上那块相同的伤疤。看着这封信,我觉得看起来还是有点荒谬。于是把它存在了草稿箱里,可能以后再发吧。

玛丽恩不太爱说话。即使说话,也是骂人和吐槽居多。听她吐槽是一件很欢乐的事情,我觉得在这方面她可能继承了她格瑞丝阿姨的天赋。她最喜欢说的口头禅就是“去他妈的”(只有这点和她的阿姨比较不一样),所有的事情都是“去他妈的”。比如,电视去他妈的为什么放不了,她的鞋去他妈的真难穿,去他妈的美国总统,去他妈的纺织机,就连罗素的《西方哲学史》也难逃她的吐槽。

她还告诉我,她曾经有一段时间沉迷于毒品,1963年到1999年。

“天。”我不知说什么好,感觉自己这个父亲当得实在是不称职。“这……呃……”

她很少跟我待着。现在她就坐在椅子上,离亚伯拉罕远远的,嘴里叼着电子烟,哼着老歌。非常老的歌了,是约翰·道兰德的《擦去我的眼泪》。她还小的时候,我用鲁特琴给她弹过,她也用笛子吹过这首曲子,不过我们很默契地没有回忆那段时光。她的声音很柔和,不管多么坚硬的牡蛎,也有柔软的内在。

“你想妈妈吗?”她问我。

“我每天都在想她,即使过去这么多年了。听起来很荒谬吧?”

她悲伤地笑了,然后深吸一口手中的电子烟:“你还有过别人吗?”

“大概是……没有吧。”

“大概?”

“过去这几百年没有。但现在,学校里有个女老师,叫卡米拉,我很喜欢她。但我觉得我之前做的让事情变糟了。”

“去他妈的爱情啊。”

我叹气:“的确如此。”

“你该果断一点,告诉她你之前把事情搞砸了,再告诉她为什么你那么做了。诚实一点。诚实是最有用的良药。诚实会让你内心多一道枷锁,但有时候很有用。”

“还诚实呢!”我说完之后,她笑了。

她安静一会儿了,想起来一些过去的事情。“我说真话,并非如我该说的那样多,而是如我敢说的那样多。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也敢于多说一点了。”

“这是那个……?”

“蒙田说过的话。”

“对,你还喜欢他吗?”

“有些话在今天看来有点圆滑了,不过不管怎么说,他是个智慧的人。”

“那你呢?你有过伴侣吗?”

“有过,当然,还有过很多,不过我自己一个人也很好。我喜欢一个人待着。我的情况太复杂了,我们的年龄是个大问题。我对男人很失望。蒙田说生活的意义就是回归自我,我正为此而努力。看书、画画、弹钢琴,还有杀掉那个900岁的老男人。”

“你会弹钢琴?”

“我现在觉得那比吹笛子好玩。”

“我也觉得。”我很享受这一刻,这是我们从澳大利亚回来之后第一次心平气和地聊天,“你是什么时候打的这个唇环?”

“三十年前吧,当时还没像现在这么流行。”

“伤口痛吗?”

“不啊。你在批评我吗?”

“我是你的爸爸,我有这个立场。”

“我还有文身呢。”

“我看得到。”

“还有一个在肩膀上的,你想看吗?”她把衣领拉下了一点,我看到一棵树,树下面还有几个字——“树荫之下”。“我这个文身是为了怀念你,这首曲子是你教我的,记得吗?”

我微笑:“记得。”

她还有一点时差反应,我也是。我想让她在我这里住下,但她说伦敦让她很焦躁,她不想再回医院去了。她说在苏格兰东部的费特勒岛有一栋房子,她在1920年时住过,现在还闲置在那里,她想回那边去。她说她手头有钱,等下周末我回学校上班以后,她就会搬走。这让我很难过,不过我理解她,还答应只要一有空就会去看她。

“那边几乎不怎么变化。”她说,“那个岛与世隔绝,变化很小,让我觉得自己是个正常人,而在城市里一切变得太快了。”

她的手微微颤抖,我心下恻然,不知她曾经历过什么,她内心又装着些什么事情。我不知道未来我和她会遇见什么,目前信天翁的秘密就快要暴露了,我、欧迈都可能是导火索。

但是,未来本就是不可知的。你看新闻,觉得很可怕,但你永远不能肯定未来事情会怎样发展。一切都是未知的,我们必须接受,必须停下对将来的张望和期盼,把注意力集中在当下。

亚伯拉罕从沙发上跳下,跑进厨房。玛丽恩走过来坐到我身边。我想搂着她,像爸爸搂着女儿,但我觉得她不想这样。就在这时,她主动把头靠在我肩膀上,就像她10岁那年,我们坐在沙发上告别的那个晚上。那时候我觉得所有的举动都是尽头,现在感到一切是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