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袜子(第5/5页)
一些在旁边听着的人——纳西布、里贝里尼奥上校和满头白发的曼努埃尔·达斯·昂萨斯上校——都在思考着这个问题,都感到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所有这些人都认识西妮娅济娜夫人,都看见过她穿过广场,衣服紧贴在身上,十分严肃拘谨地走向教堂……希科·莫莱扎仿佛看到西妮娅济娜赤身裸体地向他怀里扑了过来,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忘了给顾客们上酒。纳西布把他轰走了:
“黑小子,快拿酒去,哪儿见过你这样的跑堂的?”
马乌里西奥律师完全像在公审团开庭时发言一样地讲道:
“Vade retro!”[43]牙科大夫并不像上尉(他几乎脱口说出“高贵的同事”这个称呼)所描绘的那样清白无辜。为了回答上尉的问题,律师从书中之书的《圣经》里找到了约瑟的例子……
“哪个约瑟?”
“就是被波提乏[44]的妻子引诱过的那个人。”
“这个家伙不能行房事。”尼奥加洛笑着说道。
马乌里西奥律师用目光逼视着这位财政局的职员说:
“这样的玩笑与这种严肃的事情是格格不入的。牙科大夫根本不是清白无辜的人,他可以是个很好的牙科大夫,可对伊列乌斯市的家庭来说,他却是个威胁……”
律师仿佛是在法官和陪审员面前发言,他描述起牙科大夫来:善于辞令,衣着考究。这个地方的庄园主们穿的都是马裤和高筒靴,他却穿得这么时髦,其居心何在?难道这不是社会风尚变坏的明证、伦理道德堕落的原因吗?牙科大夫一来到这里,人们就发现他的阿根廷探戈舞跳得极为出色。嗳,那个进步俱乐部,一到周末,年纪轻轻的姑娘们和小伙子们,还有那些有夫之妇,就搂在一块儿跳起舞来……这个进步俱乐部最好改名为蹦擦擦俱乐部……在那里,贞洁和谨慎统统不见了……奥斯蒙多就像只蝴蝶,他来到伊列乌斯市才八个月,就跟本市半打最漂亮的姑娘谈过恋爱,谈了一个又一个,轻浮得很。他对未婚的姑娘不感兴趣,总想在有夫之妇的身上打主意,在别人花钱准备好的宴席上一毛不拔地坐享其成,是个十足的坏蛋。现在,伊列乌斯市的大街上开始出现不少这样的坏蛋。讲到这里,律师咳嗽了一声,点了点头。在公审团开庭时,尽管法官多次禁止,也不乏有人为律师的发言鼓掌,律师总是要点点头表示谢意的。
现在在酒店里,同样也有人为他鼓掌:
“讲得好……”庄园主曼努埃尔·达斯·昂萨斯对律师的发言表示极为赞赏。
“的确就是这么回事……”里贝里尼奥说,“热苏伊诺是好样的,他做了他应该做的事情。”
“我不想争论这个问题,”上尉说,“你,马乌里西奥律师,还有其他很多人,你们实际上要反对的是进步。”
“进步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了寡廉鲜耻的同义词呢?”
“你们是在反对进步,这是问题的实质。在这样一个到处都是夜总会和妓女的地方,你用不着跟我讲什么寡廉鲜耻。在这个地方,每一个有钱的男人都供养着一个小老婆。你们反对电影院,反对一个具有社会性的俱乐部,甚至反对举办家庭舞会,你们希望女人都被锁在家里,关在厨房里……”
“家庭乃是有德性的女人的城堡。”
“我一点也不反对这些东西。”曼努埃尔·达斯·昂萨斯上校解释说。“我甚至喜欢看电影,一部喜剧片能让我感到十分开心。跳舞嘛,不行了,我已经上了年纪。可这是一码事,而认为结了婚的女人有权欺骗自己的丈夫却是另外一码事。”
“谁这样说的?谁同意结了婚的女人有权欺骗自己的丈夫?”
上尉曾经在里约生活过,阅历十分丰富,他对伊列乌斯的许多风俗是不赞成的,可是他也没有勇气带头来反对这条残忍的法律。这条法律是如此残忍,如此严厉,它曾经迫使可怜的费利斯米诺大夫离开了此地。费利斯米诺大夫几年前来到伊列乌斯市,想开办一家诊所。可是,在他发现妻子丽塔和农艺师拉乌尔·利玛私通,并甩手把丽塔丢给了她的情夫之后,却再也不能在此地待下去了。本来,连费利斯米诺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跟丽塔结了婚,他为能有这样一个意料不到的机会摆脱掉这个使他无法忍受的女人而暗自高兴。捉奸的时候,他感到一种少有的心满意足,而农艺师却误解了他的意思,吓得在伊列乌斯市大街上半裸着身子乱跑。丽塔喜欢奢侈,挥霍无度,而且专横得让人无法忍受,费利斯米诺认为,最完美、最可怕的报复手段就是把他对妻子应该承担的责任推给她的情夫,这比任何其他的报复手段都要更好。可是,伊列乌斯市人却没有这样的幽默感,谁也不理解这位丈夫,都把他看做是一个无耻之徒,一个胆小鬼,一个没有德性的人。最初找他看过病的人不再来看病了,有的人拒绝和他握手,大家都叫他是“温顺的公牛”。费利斯米诺别无它法,只好永远地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