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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很害怕。他捶着门,带着哭腔在那儿乞求着。我没吭声,过了一会儿便听见他抽泣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再过了会儿他那响亮、安详的呼噜声便响了起来。外面还在下着雪,我望着窗外一直想到天亮。吃早饭的时候他把我想明白的东西给说了出来。

我们正在吃早饭,那个女人在一旁伺候着,后来,就和现在侏儒所做的一样,她像是厌烦了伺候别人似的,便下楼去了厨房,这时塞拉哈亭嘟囔道:你叫他们私生子,可他们也是人。他像是在说着什么秘密或是在恳求什么似的,说话的声音又轻又客气,简直让人难以置信。可怜的孩子们在窝棚里挨着冻,一个孩子才两岁,另一个才三岁。我决定要让他们和他们的母亲一起搬到房里住,法蒂玛!小房间已经装不下他们了。我要让他们住到那个侧屋去。你别忘了,他们说到底也是我的孩子。你就别用你那荒谬的信仰来反对这件事啦!我心里在想着,没有吭声。午饭时趁她下楼的当儿,他又说道,不过这回却是大声地说:我已经无法忍受他们身上裹着破布睡在地铺上了。明天我去盖布泽买这个月要用的东西时……我心想,这也就是说明天他要去盖布泽!下午的时候我这样想道:也许晚饭的时候他就会说,从今往后我们就坐在同一张餐桌上吃饭吧,因为他不是说我们都是平等的吗?不过,他并没有这样说。他喝了酒,说他第二天早上要去盖布泽,然后便毫无顾忌地走了。我马上就上了楼,我跑到背面的房间,看着他的背影。雪在月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他摇摇晃晃地朝那个窝棚,朝着那罪恶的灯光走去,去吧,魔鬼,你去吧,明天你就等着瞧吧!我一边看着月光下白雪皑皑的院子,一边看着那丑恶、微弱的灯光,直到他回来。这次他走进我的房间,冲我说道:从去年开始,我必须要经过法院的批准才能把你休掉,而且就算你同意,我也不能再娶别的女人了,不过你别洋洋自得,法蒂玛,我们之间所谓的婚姻,除了那一纸可笑的协议之外已经一无所剩了!而且,按照我们结婚时的规定,仅凭两个字我就可以随时把你休掉或是再娶一个,只不过我觉得没有必要罢了!你明白吗?我听他继续说着。后来,他说第二天早上要去盖布泽,便摇摇晃晃地回去睡了。我看着白雪皑皑的院子,想了整整一夜。

够了,法蒂玛,别再想了!我躺在被子里浑身直冒汗。我突然想起来,侏儒会说出去吗?他会说,孩子们,你们的奶奶用她手里的拐杖打过我们……我害怕了,我不想去想了,我也不想睡觉了,外面海滩上的嘈杂声吵得我根本睡不着!

我把被子蒙到头上,可即便那样我还是能听见外面的噪音。我突然觉得自己明白了,现在我明白了,那个孤独的冬夜是多么的美好呀。我独自享受着夜的寂静,一切都变得那么生硬、寂静,我把耳朵贴在枕头上,想像着世界的孤寂,可突然间世界像是穿越了时空般地从枕头下面轻轻地告诉我,塞拉哈亭已经去盖布泽了。当时我早就把什么世界末日给忘到脑后去了!只有我一个人在家。我也顾不得尸体在坟墓里会不会腐烂了!一想到这儿,我拿起拐杖,下了楼,朝白雪皑皑的院子走去。我已经完全忘记了地狱里翻滚的油锅和残忍的酷刑了。我朝那个被魔鬼称为“窝棚”的罪恶小屋快步走去,正在融化的雪面上留下了我的一串脚印。我不管什么吸血蝙蝠、响尾蛇和死尸了!我来到窝棚,敲响了门,等了一会儿以后那个单纯的苦命女人,也就是那个愚蠢的佣人马上把门给打开了。老鼠尸体,猫头鹰,妖魔鬼怪!我推开她闯了进去,这就是你的杂种吧,她想抓住我的手!阴沟下水道,蟑螂,对死亡的恐惧!夫人,您别这样,您别这样,孩子们有什么错呢?黑奴,黑人,锈迹斑斑的铁棍!夫人,您别打孩子们了,您打我吧,他们有什么错呢。真主啊,孩子们,你们快跑,快跑啊!他们没能跑出去!腐烂的尸体,杂种!他们没能跑出去,我使劲地揍着他们。这时,你还敢对我挥手,啊,我连孩子们的母亲一起揍了起来,她一还手,我揍得更厉害了。最后,当然了,塞拉哈亭,倒下的是你嘴里那个勤劳、强壮的女人,而不是我!当时,我听着杂种们的哭声,欣赏着五年来一直矗立在院子尽头,被你称为“窝棚”的这个让人恶心的罪恶小屋里的摆设。木勺、白铁制成的刀、我母亲的破杯碟,法蒂玛你看,丢的箱子也在这儿好好的呢,箱子被当成了桌子,还有破布、炉子的通风管、地铺、窗户、塞在门下方的报纸,真主啊,又脏又丑的、让人恶心的破衣烂衫、纸堆、划过的火柴、生了锈的断钳子、白铁箱子里的柴火、倒在地上的旧椅子、衣架、空酒瓶子,地上还有些玻璃片,天哪,还有血和哭泣着的杂种们,我厌恶这一切。那天晚上塞拉哈亭回来以后哭了一阵儿,十天后便把他们送到了那个遥远的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