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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塞拉哈亭,她不过是个罪孽深重的女人。这个女人是个佣人。因为仇杀,和她的丈夫从乡下逃到了盖布泽,后来她的男人去当兵了,把她托付给这儿的一个渔夫,可这个渔夫出海时翻了船淹死了,这样的事情我在码头看到过好多次,这个苦命人可怎么过活呀,那个时候我们家的厨师是从盖莱德来的,他对塞拉哈亭说了“你不相信真主,我们要给你一些颜色瞧瞧”之类的话,所以塞拉哈亭把他打发走,把那个讨人嫌的可怜虫带回了家。我们怎么办呢,她的男人没了,法蒂玛。我不管,我说。她很快就学会了做家务,当她卷好第一个菜卷的时候,塞拉哈亭说,多么能干的女人呀,不是吗,法蒂玛。那时我就已经预感到有事要发生了,我的心里顿时便生出了厌恶之情,太奇怪了,母亲把我带到这个世上来难道就是为了让我目睹别人犯下的罪孽,让我憎恶他们的吗?
我确实很憎恶他们。在寒冷的冬夜,塞拉哈亭满嘴酒气,他以为我睡着了,他先是悄悄地下了楼,侏儒的母亲正在侏儒现在住的房间里等着他,主啊,这个下流的家伙悄悄地往她的房间去了。我目睹了这一切,我憎恶他们,后来为了能和她更加舒服,更加“自由”地作乐,这是他在百科全书里经常使用的字眼,他在那儿搭了一个窝棚。我目睹了这些,我憎恶他们。当他半夜醉醺醺地从书房出来去那儿的时候,我手拿织针一动不动地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想像着他们在那里做什么。
他肯定在让那个可怜的女人做一些他不敢让我做的事情。为了让她犯下罪孽,他会先给她喝点酒,然后让她说没有真主,为了取悦这个魔鬼她会说,没有那个,不,我不怕犯下罪孽,没有,没有真主。该死,法蒂玛,别再想了!有时,我会去背面的房间,看着他们的窝棚里那罪恶、微弱的灯光,一边想像,一边自言自语着:他们在那儿,就在那儿,现在……也许他们正在亲吻他们的私生子,也许他正在解释什么地方没有真主,也许他们正在说笑,也许……别想了,法蒂玛,别想了!后来,对于他们的所作所为我实在是感到羞耻,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我拿起针一边给多昂织背心,一边等着。我也没有必要等太久,一小时后,我听到塞拉哈亭离开了窝棚,没过多久他就摇摇晃晃地上了楼,他连蹑手蹑脚地上楼都已经不愿意了,我给自己房间的门留了一指宽的缝隙,透过那个小缝我担忧、恐惧、厌恶地看着这个魔鬼,直到他走进书房。
有一次,他摇摇晃晃上楼时突然停了下来,当时,我透过门缝发现他正在盯着我,我很害怕,我想悄悄地关上门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可是已经迟了,因为塞拉哈亭大声吼了起来:你在那儿探着脑袋瞧啥呢,你这个胆小鬼!你为什么每晚都要从门缝里偷看我呢!难道你不知道我去哪儿,去干什么吗?……我想关上门,可我不能,要是关上门的话,我不也和他们一样犯下罪孽了吗!他接着喊道:我一点也不觉得难为情,法蒂玛,一点也不!我可不管你脑子里那些可怜的恐惧和信仰。法蒂玛,你明白吗,我可不相信东方那些愚蠢的观念,不相信什么罪孽。你看我也是白看,你所厌恶、你所谴责的那些东西让我觉得很骄傲!后来,他又摇摇晃晃地上了几级台阶,冲着我的房间门喊道:我以那个女人为荣,以她为我生的孩子为荣……她勤劳、正直、诚实而且美丽!她不像你那样害怕造孽,害怕受到惩罚,因为她没有像你那样学过拿刀叉,学过装斯文!你好好地给我听着!他的声音不再是训斥,而是在说服了。我们之间隔着一道门(我总是习惯性地抓着这扇门的把手),我听他说着:这没什么可害羞、可厌恶、可指责的,法蒂玛,我们都是自由的!限制我们自由的是别人!这儿除了我们之外没有别人,法蒂玛,你也知道,我们就像是生活在一个渺无人烟的孤岛上。我们就像鲁滨逊一样,被称之为社会的该死玩意儿被我们扔在了伊斯坦布尔,直到我的百科全书可以颠覆整个东方的那一天我们才会回去。你现在给我听着:我们可以忘记罪孽,忘记羞耻,尽情地享受自由的生活,可你为什么要受你所迷信的那些荒谬的信仰和道德观的毒害来破坏这一切呢?如果你想要的不是自由,而是不幸的话,你最终将会明白——因为你的缘故而让别人不幸福,这对吗?因为你那些荒谬的道德观和信仰而让别人忍受痛苦,这对吗?你听我说:我刚从那个安乐窝里出来,我没必要躲躲藏藏的,你知道的,我从女佣那儿,从我的孩子们那儿,从雷吉普和伊斯玛依尔那儿出来。我在盖布泽给他们买了一个火炉,可这不管用,他们还在那儿挨冻,法蒂玛,因为你那荒谬的信仰而让他们在那儿瑟瑟发抖,我不乐意,你听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