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5/12页)

“你们都好,唉!”母亲愁忧忧地说,“就是星梅那孩子,可急坏啦。这几天她常把秀子叫过去,问这问那的……人都说害伤寒病是‘十伤九亡’,亏她身子硬实,前些日子真看没救了,现在才慢慢好起来。要不是赶上鬼子扫荡,安静地再养些日子,就全好了。”

“是的,大娘!”姜永泉同感地说,“这多亏你黑天白日伺候她,我一见了她,她就向我说这些……大娘,她的身子很虚弱,病还没全好,有些事不要告诉她,免得她心急。她是没法跟着我们一块……”

“这个倒不用你们操心。”母亲打断他的话,“我早寻思好了,我守着梅子走。”

秀子忽然跑过来,对姜永泉说:

“姜……”秀子下面的同志还没出口,就知道叫错了,因母亲早告诉她改称大哥了。她脸一红,忙改口道:

“大哥,厂长叫你啦!”

“哈哈,老吕!”王柬芝看完电报,眉飞色舞地在地上急溜达,“我那淑花可要来了。老吕,你瞧吧,看看她是怎么一个人才!我敢说,这破山村里没有一个能比得上的。”

“嘿嘿!那当然,那当然。听这名字就够美的啦!”吕锡铅点晃着大驴头,不迭声地附和着。他这人在这种场合就是这个脾气,对方说屁不臭,他会连忙补充,他嗅着就一股香味。

王柬芝笑了一会儿,又看一通电报,接着沉下脸来:

“老吕,电报的口气可很硬,这工厂是一定要搞到的。它对共军可太重要了,恐怕整个东海区也只这么一个。搞毁它也等于掐掉八路军的口粮。这比几十个政委都值钱!”

“谁说不是?”吕锡铅摇晃着脑袋,“可就是那些小子精得厉害。上回去,不是我溜得快,差点被抓住了。你看看,深更半夜的,还都是党员干部在埋。山上山下都是岗,出出进进严极啦。他们有什么事都在冯德强这小子家里开会。哼,那老婆子也准是个共产党。唉,真没法子!”

“真没有办法了吗?”王柬芝不满意地反问一句,他皱紧眉头。

“柬芝,”吕锡铅又说道,“是不是想法子抓一个人……”

“嗯,”王柬芝阴沉地哼了一声,“对,抓人!”

“抓谁呢?”

“抓谁?”王柬芝恶毒地冷笑一声,“就抓你说的那老婆子。哼!她不单是共产党,她家还是个干部窝,什么事她都知道。”他狠狠地握紧拳头向桌子一击:“拍电报!”

拂晓。

山上放哨的民兵,发现了隐隐绰绰模糊的人影,对方根本不回答他们的口令,就开了枪……

村里听到枪声就乱了。

姜永泉领着区中队和民兵,带着一部分群众冲了出去,可是回不来了……

很显然,敌人是突然袭击,有计划地包围。

天亮了,没有太阳,它被层层的乌云遮住。那乌云放肆地游来游去,压住山顶,罩住村庄。天越来越低,越来越暗了。

来不及跑出去的人们,都被赶到南沙河滩里。大家紧紧挤在一起,垂下沉重的头。

母亲夹在人群中间,同兰子搀着星梅。嫚子紧依偎在母亲腿上。母亲没有闲手来抱女儿啊!

星梅头上用假发鬈着发髻,穿着母亲那宽大带补丁的灰蓝色褂子,加上她那憔悴病态的脸,活像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乡下女人。

人群四周,围着端枪的敌兵。一个个瞪着凶恶的眼睛,枪上的刺刀闪出冷森森的寒光,虽然这是五六月的天气,可谁都感到阴冷得可怕。

母亲谨慎地窥视着一切动静,心里忐忑不安,她怕有人出卖星梅。

母亲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身材高大的日军大队长庞文,腰间的指挥刀碰擦着马裤,高视阔步地走过来,两只大狼狗伸着舌头,在他前后撒欢。他身后跟着一个姓杨的翻译官。这个胖得浑身滚圆,显得拙笨而呆滞。再后面就是伪军中队长王竹,副队长王流子。

这伙人威风凛凛地来到放在人群前面的八仙桌子旁边。

人群一阵骚动,像互相取暖似的更加靠在一起。

母亲瞅着歪戴帽子瞪着两只三角眼的王竹,不由得心神更加紧张,手里捏着两把汗。

庞文眯起眼睛扫视人们一阵,摸着上嘴唇上一撮小胡髭,声音像哑嗓子公鸡一样破沙,冲着人群叫了一通。杨胖子翻译官接着朝人们喊道:

“注意啦!谁是共产党快站出来!”

不见动静。他又叫道:

“皇军最爱良民,谁知道的说出来有赏!”

人们仍然一动未动。

庞文一示意,王竹和王流子凶恶地走上来,打量着人们的脸。当他的眼光和王柬芝的相遇时,王柬芝的嘴向前一噘,眼一巴,王竹就奔过来,拖着他向前走,一面大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