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逝的时光(2005—2006)(第13/18页)

客厅里安静得有些压抑。马蒂皱了皱眉头,却没有开口。

丽兹点了根烟说:“他有两下子。”她想了想,又说:“他从前一定很帅气。”

“他看上去有些……”马蒂犹豫了一下,“糊涂。不是一整晚都如此,但经常发作。阿尔瓦怎么办?”

“她心里有数,只是不想跟我说。她都没告诉过我他到底得了什么病。应该是老年痴呆吧,但我也不是很肯定。”

“那你怎么办?”丽兹盯着我,“我们有些担心你在这儿的状况了。我是说,你跟阿尔瓦怎么样了?你们有没有……”

我摇摇头。

丽兹瞪大了眼睛:“我的好尤勒斯,你真是浪漫到骨子里了。跟她丈夫相处不容易吧?”她弹了弹烟灰,继续说道,“天哪,你在这山上待了多久了?几个月?”

楼梯上传来响动,阿尔瓦走下楼来,手中拿着一杯酒,朝我们点了点头。“有兄弟姐妹真好啊!”她对我说。

“我小弟有女人了才是真的好。”丽兹说。

我瞪了丽兹一眼,但很快又为自己的这一举动感到懊恼,因为我错过了观察阿尔瓦表情的机会。

刚刚入夏,夜晚还没有那么热,我们坐在阳台上,马蒂因为椎间盘的问题,干脆躺在地上。我们面前的山谷里一片漆黑,有不少人在对面的山上野营,生起了一堆堆篝火。

“可惜托尼没来,”我望向姐姐,“他因为你新交的男朋友心碎了吗?还是没到那一步?”

“我觉得快了。”丽兹一脸歉意地说。

哥哥冲阿尔瓦说 :“你知道吗,我们绝对是世界上最孤单的姐弟。我们三个人分摊一个好朋友,有时候我开玩笑管这叫‘公共好友’。也许可以开一家中介,把托尼租赁给我们这样的人。你要是愿意付一个月租金,也可以把他租给你做一个月好朋友。”

“至少你们还有个这样的人,”阿尔瓦说,“我最好的朋友离开我快十五年了。”

我向她投去询问的目光,但她没有理睬。

哥哥姐姐能够和阿尔瓦相处融洽,甚至还有些喜欢她,这让我很开心。后来丽兹问她是不是也有兄弟姐妹,阿尔瓦沉默了一小会儿,有些犹豫地提起了生死未卜的芬妮。令我欣慰的是,说出这些话似乎让她感受到了一丝解脱。

浅灰色的天空越来越亮。我不由得想到,我很少有机会和其他人一起分享看日出的喜悦。在寄宿学校时有过那么几次,再就是同丽兹和马蒂在蒙彼利埃的时候。似乎在朝霞的映照下,一个人真实的一面也会暴露无遗。我们四个就这样坐着,在谈笑声中望着第一缕日光照射在山巅。

马蒂和丽兹走后,我突然感到木屋太大了,显得空荡荡的。如果说起初我们不知道如何应对他们带来的聒噪,那在他们走后,留下的只有一片静谧。罗曼诺夫依然可以神志清醒地说话,但他似乎已经丧失了抽象描述宏观场面的能力,常常在一个细节上纠结好几分钟。此外,他把东西放错地方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有时候,我甚至会在浴室的柜子里看到几本书,或是在更衣室的鞋柜里发现一个茶杯。

一天晚上,我和阿尔瓦坐在客厅里玩拼字游戏。房间里点了一根蜡烛,亮着一盏小台灯,外面下着小雨,不时传来牛铃声。阿尔瓦盘腿坐在沙发上,正想摆出一个词,楼上传来了罗曼诺夫的脚步声。

突然,阿尔瓦重重地把手中的字母摔在了拼字板上。

“我受不了了!”她喊道,“我坚持不下去了。他要疯了,尤勒斯。”她站起来,接着说道,“他再也不是我认识的那个男人了。有时候,我感觉自己就像跟一个陌生人生活在一起。”

她的嘴角在抽搐:“每过一天,他就迷失得更厉害一点,就会忘掉一点关于我的事情。虽然有时候他挺正常的,但我知道,他的内在正在消失。”

“你就不能跟他谈谈吗?想法子帮帮他?”

“萨沙不肯,而且这病也无药可医。”她停顿了片刻,让这句话的效果自行发挥。

接着,她叹了口气:“我去弄点喝的。”

她从冷藏室里拿来一瓶威士忌。我们干了几杯,但没有真正喝醉,就这样神志恍惚地坐在冰箱旁的架子上。

“这个是怎么弄的?”我指了指阿尔瓦耳朵下方的两道疤。

“那是遇见萨沙之前好久的事情了,那会儿我刚到俄国。”她声音很轻,也不看我,“住在莫斯科,我的生活就像一场噩梦。我在那儿人生地不熟,交了一些不该交的朋友。我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