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第47/65页)

大概有半分钟时间,他们纹丝不动。如果要坚持更长的时间,他们非得掌握非凡的坦陀罗之功不可。他们靠在藏书室的书架上,开始做爱,书架随着他们的动作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在这种时刻,想象到达一个又远又高的地方是再平常不过的了。他想象着自己在一个圆圆、滑滑的山顶散步,那山顶悬浮于两座更高的山峰之间。他感觉悠然自得,有充分的时间到岩石边,一窥他即将跳下的悬崖峭壁。此刻,一个清爽干净的地方吸引他跳入,但是他是一个通晓世故的人。他走得开,他能等。只要他脑子里不去那座悬崖,他就不会走近它,也就不会受到诱惑。他强迫自己去想那些他所知的最枯燥无味的东西——擦鞋匠、申请表、他卧室地板上的湿毛巾,还有一只里面积有一英寸高雨水的朝天翻的垃圾桶盖,以及他的霍斯曼诗集封面上的一滴茶渍。这一珍贵的清单被她的声音打断了。她正在叫他,渴求他,在他的耳边低语。一点没错。他们将一起跳跃。此时此刻他和她在一起了,朝着深渊望去。他们看到山坡上的石子穿过云层,向山底滚去。他们手牵着手,准备往后摔去。她重复着,在他耳边咕哝,这一次他听清楚了。

“有人进来了。”

他睁开眼睛。这是一间藏书室,在一座房子里面,一片寂静。他穿着他最喜欢的西装。是的,他回到现实了,相对有些放松。他扭头向后看,只见被昏暗灯光笼罩着的桌子就像梦中的记忆一样,丝毫没有改变。他们在角落里看不见门。什么声音也没有。她弄错了。他多么希望她弄错了,而她的确是错了。他又转向她,正想告诉她她错了,她却突然搂紧了他,他又往后瞅了瞅,只见布里奥妮渐渐地走入了他们视线。她在桌子旁止步,看到了他们。她怔怔地站在那儿,盯着他们。她的手臂松松地挂在两边,就像西部电影中的一位枪手。在那一瞬间,他发现迄今为止他没有恨过任何人。这是一种像爱一样纯洁的感觉,但是他极其冷静理智。并没有什么私人恩怨,因为只要任何人闯进来,他都会恨他们的。无论在客厅还是在阳台,都有饮料,布里奥妮应该在那儿——应该和她的妈妈,和她所崇拜的兄弟,和她的小表妹们在一起。她根本不该到藏书室里来,除非她想找到他,夺去属于他的东西。他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她拆开了那封信,看了他的便条,感到很恶心,而蒙蒙眬眬中她又感到被背叛了。她是来找她的姐姐的——毫无疑问,出于保护她的愿望,或者是警告她,在关着的藏书室门外,听到了动静。由于极度的无知,愚蠢的想象,以及自以为是的正直,她来叫停了。而她根本就没有必要这样做——他们已主动地分开,转过了身。此刻两个人都在小心翼翼地整理他们的衣服。一切都结束了。

菜碟早已被撤走了,贝蒂又拿来了面包和黄油布丁。大人们的那份看上去竟然有小孩的两倍那么多,这是他自己的幻觉呢,还是她的恶意?罗比颇感纳闷。利昂在倒第三瓶巴锡白葡萄酒了。他已脱掉了他的夹克衫,于是其他两个男人也可以这么做了。夜晚的昆虫不停地往窗玻璃上撞击,窗户上发出了轻轻的响声。塔利斯太太用餐巾轻轻地擦了擦脸,慈爱地看着这对双胞胎。皮埃罗在杰克逊的耳边嘀咕。

“男孩们,吃饭的时候可不准有秘密哦。如果你们不介意,我们倒想听听。”

正在说话的杰克逊,听了这话后,不由得忍气吞声。他的兄弟则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膝盖。

“艾米莉姨妈,我们想先离开一会。请问我们能够去一下洗手间吗?”

“当然可以。但是应该用‘可以’,而不是‘能够’。此外,你们去哪里,没有必要说得那么具体。”

这对双胞胎从凳子上滑了下来。他们走到门口时,布里奥妮尖叫了起来,指着他们的袜子说:“我的袜子!他们穿着我的草莓袜子!”

两个男孩子停下脚步,害臊地看着自己的脚,然后又看了看他们的阿姨。布里奥妮半站着。罗比想,这个女孩子内心强烈的感受,终于可以有所发泄了。

“你们去了我的房间,并从我的房间里拿了我的袜子。”

开饭后塞西莉娅第一次说话了,她也需要发泄一下自己的感情。

“闭嘴!看在上帝的分上,你真是个令人讨厌的多嘴婆!两位表弟没有干净的袜子,所以我拿了一些你的袜子给了他们。”

布里奥妮惊讶地盯着她,感到自己受到了伤害,受到了背叛,而伤害和背叛她的人正是她渴望去保护的人。杰克逊和皮埃罗仍然看着他们的姨妈。此刻她歪着头,微微地点了点,叫他们出去。他们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但这种小心是那么的过分,简直有点讽刺意味。他们的手刚刚离开门把,艾米莉就拿起了勺子,其他人也如法炮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