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记 无是楼主:亲仇记(第24/37页)

现在他们走进乡场的正街上,眼见茶馆里坐满茶客,这是最好的演唱地方。铁柱和盼盼走进一个叫“茗香”的茶馆里去,铁柱和茶馆老板说了几句好话,求他让给他父女一席之地,求碗饭吃。这个茶馆的张老板的心肠倒好,可怜这外地来的一老一小,让他们在茶座的空当里,放上一条凳子,铁柱坐着拉二胡,盼盼把小鼓的架子支起来,放上小鼓,她能有个站着打小鼓演唱的地盘就行了。

可是事情出乎这个茶馆老板的意外,同时也出乎铁柱的意外。等铁柱的二胡一拉完过门,盼盼的小手提起扦子在小鼓上轻敲几下,亮开歌喉才唱了几句,马上把满座的茶客吸引住了。

茶馆里原来是闹纷纷地,现在却一下变得清风雅静,都把头转了过来,望着盼盼。为她那嘹亮的清音吃惊了。一个小曲过去,满堂喝彩。

张老板本来是出于一片怜悯之心,让这一对流浪人求碗饭吃,准许他们到茶馆里来卖唱。可是铁柱的二胡一拉,盼盼的小鼓一打,小曲一唱,他也着了迷了,他不觉走出柜台来听,并且亲自给他们父女俩泡两碗润喉的茶。当盼盼唱了一个段落,张老板竟像是他故意安排,请来演唱的一般,向大家拱拱手说:“请大家帮帮场子。”他不待盼盼伸手向大家要赏钱,就自己带头给铁柱几个钱。并且留铁柱和盼盼在他的茶馆里休息。

显然的,假如说茶馆张老板算不得是一个艺术的欣赏者,总能算是一个精明的生意买卖人吧。他一下就受到了启发,眼见这么多茶客到他的茶馆里来“打拥堂”,他的茶馆生意恐怕就要发在眼前这一对父女身上了。于是到了中午,张老板不仅允许他父女二人在茶座上休息,还热心地请他们父女俩吃便饭。在便饭桌上,张老板便以优厚的条件和两个流浪人谈妥了生意。父女俩就算是老板请来茶馆演唱的,吃的住的都包干,还给点赏钱。

只要他父女两个每天演唱两场就行。

铁柱怎么也没有想到,在山村里到处流浪了这么多年,却找到了这么一个吃饭的地方。他本来也没有多少想头,只想吃得上住得上,等盼盼长大成人,找个殷实人家,嫁了出去,一辈子有个着落,他对得起孙小芬,也就行了。因此他马上就答应了张老板的条件。打算把这个靠山场和这个茶馆当作他最后靠船的码头,结束他这一辈子的流浪生活。他早已在心上放不下的一块石头也许因此落了地。他的盼盼岁数已经二十出头,越长越标致了,他不能再让她跟自己在这个山村那个小店里流浪,害怕有个三长两短,他就是死了,也闭不上眼睛呀。现在可好了,就在这个茗香茶馆里演唱,不用到处抛头露面,就是有个什么事情,张老板总该有个照顾吧。

说张老板是个生意人,指望着铁柱两父女替他的茶馆招徕茶客,座上常满,生意兴旺,当然不错。可是过不多久,铁柱还发现张老板的确是一个好人,还是一个正派人。他不特是可怜他父女俩是苦命人,很表同情,并且对于盼盼的聪明伶俐十分喜欢。一看盼盼长得那么水灵灵的样儿,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好像他从来没有见过的艺术杰作,摆在他的面前,他十分欣赏,深怕有什么风雨会损伤她。他虽说不是艺术鉴赏家,可是对于铁柱的二胡和盼盼的清音,只要一听,却比吃什么人参燕窝汤还让他舒服。他总想保护他们的艺术才干。他似乎自认为是他们的才华的发现者,是盼盼的天然保护人了。

所以,有的时候,场上有那么几个痞子,到茶馆里听盼盼的清唱,胡乱起哄,他是不怕站出来说话,甚至把他们撵走的。就是在场上那些“占了字”指参加了袍哥组织。的,或者入了“流”的歪人,到茶馆来消遣,硬要盼盼唱什么“五更花调”,故意拿盼盼取乐,张老板也敢于站出来“维持”,找那些站在他们背后的“大爷”说好话,给他面子,不叫他们的兄弟们来胡闹。这都是铁柱看在眼前、记在心里,感激张老板不尽的事。

铁柱和盼盼从此就在香茶馆里说唱,名声越来越大,茶馆的生意不用说越来越兴旺。就是不大到这种三等茶馆来落脚的绅粮们,也有时到“茗香”来歇歇腿,泡碗茶,其实是为了听盼盼的演唱。更不用说那些绅粮财主们的少爷们了。有的在茶馆里包了桌子,来不来都给钱。他们来听了盼盼的演唱,给的赏钱也很大方。

其中有些浮浪子弟,一天闲得发腻,就把到“茗香”来听盼盼清唱,作为他们寻欢取乐的最好去处。有的凭票子多,能大把拿出来,估倒要铁柱和盼盼在茶馆关门后,给他们唱专场。连张老板也不敢不勉强对付着,因为这些人都是当地最有势力的人家的子弟,和他们的父辈一样,在乡里称王称霸,在场上“提劲”提惯了的,谁惹得起?张老板好说歹说,劝铁柱和盼盼对付着唱几段,弄到夜晚才回去。后来越发不像样,唱几段还不行,还叫人去街上菜馆里叫来大菜小菜,估倒要盼盼陪他们吃“花酒”,甚至要铁柱答应到他们的公馆里去唱堂会。这可叫铁柱和张老板都为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