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第11/12页)

“回答是Yes。”栗谷惠理佳说道。“我和他做过很多次爱。”

“因为好奇心和探求心和可能性?”我问道。

她勉强微笑了一下。“是的。因为好奇心和探求心和可能性。”

“我们就是这样增加年轮的。”

“如果你这么说的话。”她说道。

“这么说,你和那个人第一次上床,是和我在涩谷约会之后不久的事了?”

她翻阅着脑子里的记事本。“是啊。记得是一周之后的事。在那前后的事情我记得很清楚。因为,那是我第一次体验男女之事。”

“不过,木樽可是个很敏感的男人噢。”我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她低下头,用手指挨个抚摸着脖子上戴的珍珠项链。仿佛在一一确认它们是否还在那里。然后,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轻轻叹了口气。“是啊,就像你说的那样。木樽的直觉太厉害了。”

“可是,最后你和那个人还是没有结果?”

她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很遗憾,我的脑子没有那么好。所以,需要绕远似的走弯路。现在说不定仍然在没完没了地走弯路呢。”

我们大家都在没完没了地走弯路啊。我想要这么说,但是没有说出口。因为动不动就喜欢下结论,也是我身上的老问题之一。

“木樽结婚了吗?”

“据我所知,还是独身呢。”栗谷惠理佳说道。“至少还没有收到想要结婚的消息。或许我们俩都成了很难走进婚姻殿堂的人了。”

“也说不定只是想要走走弯路而已吧。”

“也可能吧。”

“你们有没有可能在某个地方再度聚首,重新开始呢?”

她笑着低下头,轻轻摇摇头。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我不太清楚。也许是没有这个可能的意思,也许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的意思。

“现在,你还会做那个冰月亮的梦吗?”我问道。

她仿佛被什么东西弹起来似的猛然抬起头看着我,而后笑容逐渐扩展到了整个脸庞,扩展得非常平稳而缓慢。那是发自内心的自然的微笑。

“那个梦,你还记得啊?”

“不知怎么,记得很清楚。”

“别人的梦也记得这么清楚?”

“因为梦这东西是可以相互借用的,一定是的。”

我说道。看来我这个人的确是喜欢下结论。

“你这个说法真是太妙了。”栗谷惠理佳的脸上依然保持着微笑。

有人在她背后叫她。她好像该回去工作了。

“我已经不再做那样的梦了。”她最后对我说道,“不过,梦里的情景至今依然历历在目。梦中的景色,当时的心情,这些都不是那么容易忘记的。恐怕永远也忘不了。”

说完,栗谷惠理佳的目光越过我的肩头,朝远处某个方向望去。仿佛在寻找冰做的月亮悬挂的夜空一般。然后,倏地转过身去,快步走了。大概是去化妆室整理眼睫毛吧。

即便是在开车,听到车载收音机里流淌出披头士的《昨天》时,我也会马上回想起木樽躺在浴缸里胡唱的那首自己填词的歌。而且会后悔,把歌词在纸上写下来就好了。由于歌词太搞笑了,所以有一段时间我记得特别清楚,但渐渐地就模模糊糊了,后来就淡忘了。回忆起来的只是片段,而且到底是不是木樽曾经唱的那些歌词,现在也已经不能肯定了。因为记忆都是无可避免地在更新的。

二十岁前后的那些日子,尽管我多次想要把它们记录下来,却怎么也做不到。当时,在我周边不断发生着各种各样的事情,应付这些已经使我筋疲力竭了,根本没有余力停下步子,把那些事情一一写在本子上。况且,大多数事情都不是让我觉得“必须要写下来的事件”。那时的我,迎着扑面而来的狂风,勉强睁开眼睛,气喘吁吁地继续向前迈步,已经是极限了。

不过,对于木樽,我是记忆犹新的。真是不可思议。虽然不过是交往几个月的朋友,但是每当听到收音机里流淌出披头士的《昨天》时,与他相关的各种情景和对话便走马灯似的出现在我脑海里。比如在他田园调布的家里的浴室,两个人进行的马拉松式的聊天内容。什么阪神老虎击球手存在的问题;包括性爱问题在内的种种烦恼;复习考试的枯燥无聊;大田区田园调布小学的历史;对于杂煮与关东料理的认识上的差异;关西腔语汇的丰富的感情色彩等等。还有就是在他的极力怂恿下,和栗谷惠理佳进行的唯一一次匪夷所思的约会。隔着意大利餐厅的蜡烛,栗谷惠理佳向我诉说的那些心里话。在那样的时期,发生的那些事情,如同昨天刚刚发生一样历历在目。音乐具备这种清晰地唤醒人的记忆的功能,有时这种唤醒甚至让人痛彻肺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