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是吾师(第3/11页)

去准备吧,杰弗瑞,人体试验可以开始了。乔说。

我的导师此时依然平静如常,可我听出了他声音中细微的波动,酷似病人心房纤颤时的心电图波形。

人毕竟不是动物,我有些担心没有人愿意被告知确切的死期,即便世上能找到这样的人,他们也未必肯接受全天候的观察,因为那样将再无隐私可言。乔的一番话打消了我的部分顾虑,他说他将再次请求大人物帮忙,大人物需要他的研究成果带来的滚滚财富,总而言之,乔是这个国家的国宝,大人物们当然言听计从。

他们不会拒绝的。乔说。

大人物果然很痛快地答应了。或许他们从中发现了巨大的商机,或者其他的什么。不过那不是我们关心的东西,我和乔只关心试验的进度和结果。于是我们很快有了大量的试验对象和大笔的资金。这就是权力的妙处。

跟做动物试验如出一辙,先是从中筛选一批试验对象,将探头植入他们的颈部,扫描“倒计时器”,再把得到的波形输入电脑,启动程序解码运算。随后,我们得到了一大批数据,又从中挑选出十个将于三十天之内死去的人。上述程序执行完毕之后,我和我的导师又遇到了困扰。这些人固然是试验对象,从科学角度讲,他们与那些豚鼠和猩猩并无分别,但他们毕竟是人类,总不能把他们都关进笼子,这的确是个不小的麻烦。幸好我的导师是乔,乔似乎能摆平一切麻烦。他没有妻子没有儿女,甚至连件像样的、可以出入上流社会而不显得寒酸的礼服都没有,可他有大人物的支持。

几天之后乔就得到了他想得到的东西,国家安全局间谍机构使用的最先进的跟踪器。这种跟踪器由微型摄像装置、GPS全球卫星定位系统以及记忆芯片组成,大小只相当于一粒面包渣。跟踪器被植入试验对象前额的皮下,启动后就开始跟踪拍摄被植入者的动态。最让我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个跟踪器还能拍摄到被植入者本人的影像,在我的印象中,因为受限于摄像机所处的位置与角度,这绝无可能。

乔解答了我的疑惑,这就相当于回声,乔说,当你对着大山呼喊,声能的一部分就会被吸收,另一部分声能会被反射回来,而这种跟踪器,只不过是增加了影像的反射。

这也是我的专利之一,乔淡淡地说,可我不想耗费时间再去制作这些东西,它们本来就是我的。

他说得没错。

万事俱备后,乔亲自将这十个实验对象分成两组,AB组各五人。A组的将被告知精确的死期,作为对照组,B组则被告知只是一般性的身体状况监控和评估。这样做是因为,考虑到动物没有人类的思维,更无法以它们听得懂的语言告知其死期,因此不受自身情绪的影响。而人类因为具有思维,就有受到主观思维影响的可能。作为严谨的科学家,毫无疑问需要一个精确的结果。

两个组相同,他们的前额都被植入了跟踪器。每个试验对象都是单独谈话单独植入,根据严格筛选,这十个人的生活绝无交集。为此我特意根据居住地点、职业、个性、社交关系等参数进行了反复计算,结果是:这十个人在一个月内见面并结识的概率接近零。这将确保试验在绝密状态下进行。

接下来的工作相对轻松,跟一个大厦保安的工作没什么两样,我和乔将分别监控这两个试验组。我负责A组。

以下是我监控到的A组中三个人的故事。

他们的代号分别是教父、牙医和怨妇。

教父

实际上这个代号并不是我起的,我并不是个有想象力的人,只是因为监狱内外的人都这么叫他。好像所有的黑帮老大都喜欢用这个绰号,看来混黑帮的人也没什么想象力。

教父此前一直在监狱,当他被狱方告知有一个机会能给他换来自由的时候,他立刻就同意了。他是个斩钉截铁的人,这大概是能当上黑道大哥的特质之一。

一个密闭、昏暗的斗室,只有一张桌子,一盏弯着脖子的台灯摆在桌上,桌子的两侧是两把椅子。除此之外别无他物。教父跷着二郎腿与我相对而坐,右手中指和无名指之间夹着一根像他手指一样粗大的雪茄,那是他要的,我们满足了他。台灯发出的光像一把刻刀,把教父的脸雕刻得棱角分明、线条凌厉,脸上一切凸起的部位均清晰可见。颧骨和鼻梁像是抛光之后的大理石。灯光一侧的腮帮和下颌上生满浓密的短髭,每一根都亮如钨丝。教父的眼睛躲在隆起的眉弓之下,我只能看到两个倒三角形的黑洞。

这个形象给我的暗示只有一个,不必拐弯抹角,我要做的就是开门见山地告诉他,他需要做什么。

教父先生,我只能用这个不伦不类的称呼来称呼他,在“教父”后面加上“先生”一词的确很怪异,我说这是一个试验,试验的第一项就是明确告知你的死期。你的死亡日期是这个月的十七日,也就是说,你的生命还有不到二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