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7/14页)
考里尔先生说:“这是在做游戏吗?”他又气冲冲地问,“这是什么时候,你还要写信?”在考里尔先生转过身来的时候,演员们随着钢琴的叮咚声继续以极大的耐心跳着。她们把羊角献出来,又对着台下举起羊角,裤子上镶着的玻璃扣子在屁股上闪闪发光。考里尔转过身对台上生气地大喊道:“别跳了好不好?让我好好想一想。”
戴维斯先生说:“不错嘛,就这么演吧。”他觉得能驳斥梅迪欧小姐一下心里非常舒服。梅迪欧小姐身上的香水味弄得他心旌摇曳,既然他打败不了她,又不能同她睡觉,让她小小地下不来台也多少满足了自己的欲望——征服一个出身高贵的妇女的欲望。他从青年时期起就一直做这种梦,那时他在英国中部一所纪律森严的寄宿学校里,他在课桌和位子上都刻上了自己的名字。
“您真的认为这样演挺好吗,戴维南特先生?”
“我姓戴维斯。”
“对不起,戴维斯先生。”这一下可铸成了大错,考里尔先生想,他把这位新的赞助人得罪了。
“我可觉得太低级了。”梅迪欧小姐说。戴维斯先生又往嘴里放了一块太妃糖。“往下演吧,朋友,”他说,“只管演下去。”戏又接着演下去,轻歌曼舞叫戴维斯先生神驰心荡,那歌声有时充满渴望,有时又甜美又哀愁,有时又勾得人心里发痒。戴维斯先生最喜欢那种甜美的曲调。当台上唱起“你有点儿像我妈妈”时,戴维斯先生真的想起了自己的妈妈。他真是个最理想的观众。一个人从舞台侧翼走出来,对考里尔先生喊了一句什么。考里尔先生尖声大叫:“你说什么?”一个身穿浅蓝色短上衣的演员机械地继续唱着:
你美丽的照片
只是那最甜蜜的一半……
“你是说圣诞树?”考里尔先生喊道。
在你的十二月里
我将永远记忆……
考里尔先生尖声喊:“把它拿走。”歌声唱到“另一个妈妈”时突然中断了,年轻人说:“你弹得太快了。”他同伴奏的人争论起来。
“我不能拿走,”站在舞台侧面的人说,“是订购的。”说话的这个人穿着一条围裙,戴着一顶布帽。他说:“是用一辆两匹马的马车拉来的。你最好来看一看。”考里尔出去了一会儿马上又走回来。“我的天!”他说,“那棵树足有十五英尺高。是谁开的玩笑?”戴维斯先生正在一个幸福的梦境里:一间豪华的大厅,熊熊的炉火,他的拖鞋烤得暖烘烘的,空中飘着一股好像梅迪欧小姐身上的高贵的香水味,他正要同一个非常可人、但出身高贵的女孩子上床睡觉。他们是这天早上在主教主持下正式结婚的。这个女孩子使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在你的十二月里……”
他突然听见考里尔先生说:“还有一木箱玻璃球和蜡烛。”
“什么?”戴维斯说,“是我的小礼物来了吗?”
“您的——小——?”
“我想你们要在舞台上举行圣诞节晚会,”戴维斯先生说,“我想和你们全体艺术家认识一下,共度圣诞佳节。跳一会儿舞,唱一两支歌。”看来对方显然并不热情,“多开几瓶香槟酒。”考里尔先生的脸上浮现出苍白的笑容。“啊,”他说,“您太客气了,戴维斯先生。我们非常感谢。”
“我送的圣诞树好不好?”
“很好,戴维——戴维斯先生,太了不起了。”穿浅蓝色运动服的年轻人忍不住要笑出声来,考里尔先生使劲瞪了他一眼。“我们都很感谢您,戴维斯先生。姑娘们,我们都很感谢,是不是?”全体人好像经过排练似的,温文尔雅地说了句:“可不是吗,考里尔先生。”只有两个人例外:梅迪欧小姐闷声不响,那个皮肤黝黑、眼睛乱转的女孩子过了两秒钟才说:“那还用说。”
这个女孩子引起了戴维斯先生的注意。与众不同,他带着赞赏的心情想,不随大流。他说:“我要到后边去看看那棵圣诞树。别让我影响你们排戏,朋友。你们接着排吧。”戴维斯先生走进舞台侧翼,圣诞树摆在化妆室前面,挡住了他的去路。一个电工正在往树上安一些小玩意儿,在电灯泡照耀下的一堆乱糟糟的道具中间,这株圣诞树给人以森冷、威严的感觉。戴维斯先生搓了搓手,心头涌起一股久已埋藏掉的童年的喜悦。他不由得赞叹了一句:“太好看了。”他充满了节日恬静、安详的心情,偶尔闪过的、关于莱文的念头只不过像飘在熠熠生辉的马槽上的几朵乌云而已。
“这棵树是不错。”一个声音说。这是那个皮肤黝黑的女孩子。她跟他走进后台来,下一个排演节目里没有她的角色。她生得比较矮,胖胖的,并不太漂亮,坐在一只箱子上望着戴维斯先生,带着一副既阴沉又友好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