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7/9页)
一个戴着宝石胸针、又干又瘦的女人一脸傲气地从门外探进头来说:“亨利,主持义卖的那些人又在摊子上搜刮东西了。你不能管管吗?等真正卖东西的时候,什么东西也剩不下了。”
“曼戴尔到哪儿去了?这是他的事儿。”牧师说。
“曼戴尔先生不是接梅迪欧小姐去了吗?”那个一脸傲气的女人擤了一下鼻子,一边大声叫着“康斯坦斯,康斯坦斯!”,一边消失在大厅里。
“一点儿办法也没有,”牧师说,“每年都是这样。这些好心肠的女人自愿来帮忙,如果没有她们,圣坛会还真是忙不过来。她们自然希望有权利先挑一两件各处捐赠来的东西。当然了,价格是她们自己定的,问题也就出在这里。”
“亨利,”那个一脸傲气的女人又在门口出现,对牧师喊道,“你真得管一管了。潘尼太太给昆迪佛太太送的那顶好帽子只标了十八便士,自己就买走了。”
“亲爱的太太,我能说什么呢?要是一拦她们,下次这些人就不来帮忙了。你得知道,她们为这件事还是不辞辛苦,在百忙中……”但是牧师的话还没说完,门早已关上了。“我担心的是,”牧师转过头来对麦瑟尔说,“那位年轻女士到这里来要发表一通开幕词。她不会了解,这里的人对谁主持开幕并不感兴趣。这里同伦敦可不一样。”
“她迟到了。”麦瑟尔说。
“这些人很可能把门撞开,闯进来。”牧师一边说一边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窗外越来越长的队伍,“我得承认,我施展了一点儿小小策略。不管怎么说,她是我们请来的客人。人家不辞辛苦,在百忙中来给我们帮忙。”不管什么人对义卖不辞辛苦、花费时间,牧师一向看得很清楚。比起现钱来,人们更愿意捐助的是精力同时间。他又接着说:“你在教堂外边看没看见一些男孩子?”
“没有,就是一些妇女。”麦瑟尔说。
“哎呀,哎呀。我同他们的队长兰斯讲好了的呀。你知道,我认为如果能找几个童子军,当然了,别穿制服,带着签名本儿来,会叫梅迪欧小姐高兴的。这表示我们对她非常感谢,人家不辞辛苦,在百忙中……”他非常痛苦地说,“圣路克的这支童子军太不可靠了。”
一个灰头发的男人提着一个旅行包探进头来说:“哈里斯太太说厕所出毛病了。”
“啊,培根先生,”牧师说,“谢谢你了。你到大厅去吧,哈里斯太太大概在那儿呢。我想,可能是管子堵住了。”
麦瑟尔看了看表说:“梅迪欧小姐一来,我就得先同她谈谈……”一个年轻人一下子闯进屋子里来,对牧师说:“对不起,哈里斯先生,梅迪欧小姐要不要讲话?”
“我希望她不要讲什么话了。最好别讲了,”牧师说,“我还得先读一段祈祷词,就这样已经让那些急着买东西的人等得够受了。唉,我的祈祷书哪儿去了?谁看见我的祈祷书了?”
“我是给《日报》采访的,如果她不讲话,我就不等了。”
麦瑟尔想要说:你们听我说说吧。你们的这个该死的义卖会有什么要紧?我的女朋友正在危难里,没准儿已经遇害了。麦瑟尔很想对这些人大声吆喝几句,可是他只是心情沉重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表现出极大的耐心。由于长期职业的训练,甚至个人的感情和恐惧他也能够隐忍不发,无论多么生气,他从来不露声色。他只是沉静地一步步地向前迈,把他发现的事实一件一件地加起来。即使他的女友被谋害了,知道自己是在按照世界上最优秀的警察的准则办事,他还是心安的。但是在他看着牧师翻寻祈祷书的时候,却非常痛苦地向自己说:难道他真的能够这样自我安慰吗?
培根先生又走进屋子里说:“她就要揭幕了。”接着,不知什么金属器皿叮当地响了一下,这人又不见了。外边,一个人吵吵嚷嚷地喊:“往台后边走两步,梅迪欧小姐,往后边走两步。”这时,副牧师走了进来。他穿着一双小山羊皮皮鞋,红光满面,头发油光水滑地紧贴在头皮上,胳膊底下夹着一把伞,像是一根板球棍。看样子,他倒像刚比赛完一局板球回到休息棚里,虽然得了个鸭蛋,但还是兴致勃勃。他完全像个风格高尚的运动员。“这位是我的反对派,梅迪欧小姐,她是多明我教会的。”他对牧师说,“我已经向梅迪欧小姐介绍了咱们要上演的这出戏了。”
麦瑟尔说:“我能不能单独同您谈几句,梅迪欧小姐?”
但是牧师一下子就把她拉走了:“一会儿再谈,一会儿再谈,先举行开幕式。康斯坦斯!康斯坦斯!”转眼间,接待室里的人已经走得一干二净,只剩下麦瑟尔和日报记者两人了。记者坐在桌沿上,一边晃动着两条腿,一边嗑指甲。从隔壁屋子里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好像一大群动物奔跑着,跑到一道栅栏前面,一下子又寂然无声了。就在这突如其来的寂静中,牧师匆忙读完天主祈祷文,接着就传来了梅迪欧小姐的清脆嗓音,好像一个没成年的男演员。“我宣布这次义卖会真实、牢固地——”踏脚的声音又响起来。梅迪欧小姐把台词弄错了——她母亲总是被邀请去参加奠基仪式,但是没有谁注意梅迪欧小姐在讲些什么。幸好,她并没有发表长篇大套的演说,每个人都长舒了一口气。麦瑟尔走到门口。五六个男孩子正排着队拿着签名本请梅迪欧小姐签名,圣路克的童子军还是准时来了。一个戴着无边女帽、样子精明能干的女人对麦瑟尔说:“您会对我们这个摊子感兴趣的,这里都是男人的用品。”麦瑟尔低下头,看见摆在摊子上的破旧货,肮脏的擦拭钢笔用具、烟斗通条、手工织花的烟袋……不知是谁还捐献了一堆旧烟斗。他赶快撒了个谎:“我不吸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