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救赎的协奏(第20/21页)
“事情都过去了,”主管指了指窗外的工厂,说道,“我们已经把那群混蛋打得四处逃窜,你不必担心,里尔登先生,都过去了。”
“是啊,”里尔登说,“大夫,你现在肯定有一堆事要忙了。”
“可不是嘛!我从没想到会有今天这样——”
“我明白,你去忙吧,我没事。”
“好的,里尔登先生。”
“我会把这里料理好,”在医生匆匆出门时,主管说道,“一切照常,里尔登先生。不过,这是最卑鄙的——”
“我知道,”里尔登说,“是谁救了我?我倒下的时候有人把我抓住,同时在朝凶手开枪。”
“没错!是朝他们迎面开的枪,把他们的脑袋打得稀巴烂。他是咱们新来的炉前领班,来了两个月,是我手下的人里最棒的一个。就是他识破了那帮臭小子们的诡计,今天下午的时候提醒了我。他让我尽量把自己的人都武装起来。地方和州里的警察是一点忙都没帮,全都躲到一边,用各种我闻所未闻的借口来搪塞,这都是事先安排好的,那些暴徒们根本没想到会碰到任何武装抵抗。是那个炉前领班——他叫弗兰克·亚当斯——组织了咱们的抵抗,他指挥了整个战斗,站在屋顶上消灭了逼近大门的歹徒。他可真是个神枪手啊!我简直难以想象他今晚救了咱们多少条性命,那些混蛋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里尔登先生。”
“我想见见他。”
“他在外面等着呢,是他把你抬进来的,他说如有可能的话,想和你谈谈。”
“让他进来,然后你回去领着大伙把事情处理好。”
“还有什么事情要做,里尔登先生?”
“没了。”
他一个人静静地躺在他的办公室里,心里清楚他的工厂已不复存在,这想法清晰得让他连半点懊悔和幻想的痛苦都体会不到。从这最后的一幅画面里,他彻底看清了敌人的灵魂与本质:这就是那个拿着棒子、一脸内心空虚的凶手。令他感到恐怖的不是那张面孔本身,而是将这张面孔放到这个世界里来的教授、哲学家、道学家和神秘主义论者们。
他感到格外的神清气爽,这感觉来自他对这个世界的爱和骄傲,这世界属于他,不属于他们。正是这样的情感激励他走向了他的生活,这样的情感是一些人年轻时虽有过,后来却背叛了的,而他始终在坚持,尽管它饱经摧残和打击,始终孤立无援,他依然把它当做生命之源,时刻在内心保留——他此时完全体会到了它真正的意义:那便是他感到了他自己以及他生命的崇高价值。他最终坚信,他的生命属于他自己,绝不应该受邪恶势力的制约,而且那种制约从来就没必要。他明白他已完全从惧怕、痛苦和罪恶之中摆脱出来了,心头一片明净。
他心想,为了挽救像我这样的人,的确有复仇的力量存在,让他们看看我现在的样子,把他们的秘密都告诉我,让他们来带我走,让他们——“进来!”听到有人敲门,他大声应道。
房门一开,他便惊呆了。站在门口的那个人头发散乱,脸和胳膊上满是煤烟和高炉熏烤下的脏污,身上穿着烤焦的工作装和血迹斑斑的衬衣,然而看上去,却宛如身披斗篷,迎风而立的骑士。那人是弗兰西斯科·德安孔尼亚。
里尔登似乎觉得他脑子里的意识飞出了他的身体,他的身体在惊愕之中无法动弹,而他的内心却高声地大笑着,在告诉他这是世界上最自然不过、最应该想到的一件事了。
弗兰西斯科微笑着,仿佛是在夏日的清晨同儿时的伙伴打招呼一般,仿佛除此以外,他们两人之间不可能再有别的招呼方式——而里尔登发觉自己正含笑作答,虽然还是觉得有些不可相信,但他清楚地知道这样才是对的。
“你已经痛苦挣扎了好几个月,”弗兰西斯科走上前来对他说,“一直在想着一旦能再见到我,应该说些什么来求得我的原谅,并且是不是还能去请求我的原谅——可是现在你知道没必要了吧,本来就用不着请求,也谈不上原谅。”
“是啊,”里尔登惊讶地轻声说道,但这句话尚未说完,他便知道这是他所能表达的最高的敬意了,“是啊,我知道。”
弗兰西斯科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下,缓缓地将手放在里尔登的额头,这触摸仿佛带有愈合的奇效,能将过去的一切彻底地抚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