谱系网 05(第3/3页)

一八七〇年前后,我的一位曾祖母的表兄弟埃德蒙·德·古斯马凯在他的一本专著中还把这一小撮异端分子描绘成一伙可鄙的乌合之众,不承认被处以死刑者们的勇气或者夜晚祈祷完后大胆唱诵的诗篇之美。作为反叛者们巢穴的那些被焚烧的农场的气味也没有令他恼火——他并不是唯一一个在远处捂着鼻子的人。面对人们所参加的那个党派从前的过激行为,十分简单的策略始终是一方面贬损受害者,另一方面则肯定地说酷刑对于维持良好秩序是必不可少的,再说,酷刑也没人们所说的那么多,而且是符合当时的时代精神的。与我们相关的事既不牵涉到塞巴斯蒂安·卡斯塔利翁也不牵涉到蒙田。这样说并不是专为这里那里的教皇派或加尔文派罪行的卫道者们辩护,我们今天的意识形态的利用者们也一样在这么撒谎。

巴约勒附近的梅里平民行政长官马尔丹·克里纳韦克不在我的家族档案中,即使他有权列入其中,我们也会把他的名字给抹掉。不过话说回来,这种带绰号的姓氏在佛兰德并不鲜见:卡斯特尔、巴约勒或梅泰朗的克里纳韦克们可能并不知道或蔑视梅里的克里纳韦克们。就我而言,我可能会乐意假设有一位与这些生活在方圆二十法里圈子内各式各样不起眼的人相同的祖先。这无关紧要:尽管我并不赞同马尔丹关于崇奉圣母马利亚或上帝的选民为数很少的观点,但我愿意把这个不屈不挠的抗议者视为表亲。在六月炎热的一天,沿着尘土飞扬但两边有阴凉的绿色忽布夹道的大路,马尔丹徒步从巴约勒的监狱向他的斩首地乌鸦山走去。在那里他必将发现先他而被斩首的不少教友的遗骸。不过,他的运气还算不错:虽然出身平民,但由于他所担任的职务,他逃脱了最坏的下场,没有像巴约勒的那个有产者,反叛的雅克·维塞杰那样,在大广场四个角落轮流遭受鞭笞之后,遍体鳞伤地被扔进广场中央燃烧着的火堆之中。马尔丹死得倒是干净利落,我想是一刀毙命。其实,他并未犯过任何谋杀罪,也没毁坏过任何塑像;他的罪行只是挨家挨户地、逐村逐镇地募捐,以求得他那份三百万利弗尔的摊派份额——教会中的那些人希望用这笔钱从菲利普国王那儿获得信仰自由。这个傻瓜是相信这些废话的。

在他走向死亡的路上,他想必仍旧戴着大毡帽和蓝色的护腿套,在他出巡时大家总看见他这副打扮,那是他与其同类人接近的标记。他很渴:在去往乌鸦山的沿途,一些农民有时候会给死刑犯一杯水,甚至一杯啤酒,但是人们也许不会给一个异端分子送水送啤酒的。汗从他的毡帽里往下流,尿滴在他的鞋上,渐渐变成一条细线,说明他内心的紧张,即使是个勇敢的人此时也难以控制住自己。最糟糕的是国家没收了他那不多的财产,估计有五百二十利弗尔。据官方登记簿上的记载,对他的行刑使当局花费了十利弗尔十德尼埃——大家将会看到,国家仍会这么干的。要是执行火刑的话,花费会更大,那些日子处决的一个异端兼点盗匪性质的人,就花了十九利弗尔十三苏,而且会计还把刽子手提供的十九苏火把钱给抹掉了,说是用一点炭火也能点燃柴堆,只不过这样做费点时间而已。马尔丹死时,会不会因对其加尔文的神明的崇敬而聊以自慰?会不会有那股对法官们的无能的愤怒在支撑着他?或者恰好相反,会不会精神完全崩溃了,只关心自己的妻儿老小没有了牲畜、田地和粮仓将如何生活?对此我们一无所知。我们还是让他在小狱吏们的押解下继续走他的路吧。


  1. ✑发源于公元5世纪法兰克撒利克人通行的各种习惯法,6世纪初由法兰克国王克洛维一世汇编为法律。​
  2. ✑Christopher Marlowe(1564-1593),英国剧作家,诗人。​
  3. ✑指1455年至1485年英国约克家族(族徽为白玫瑰)和兰开斯特家族(族徽为红攻瑰)之间为争夺权力而发生的内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