谱系网 05(第2/3页)

法院档案保管员的一些公证书的原件——遗憾的是不全——给了我一些结婚协议以外的东西。一六〇三年,我祖辈,卡塞尔的法官尼古拉·克里纳韦克被迫审判其兄弟约斯,后者被控谋杀,被临时拘押在雷科莱修道院里。这座修道院不是普通监狱,所以是个很大的优待。但是,我们的资料也就仅此而已。一个小说家(在这种情况下,我当不了这个小说家)可能会随心所欲地想象一个高乃依式的法官在严格执法,不徇私情,大义灭亲,或者相反,大动恻隐之心,刀下留人,让罪犯越狱潜逃,或者像后来的巴尔扎克式的人物,阴谋策划全部案件,以摆脱一个年幼的弟弟,独吞遗产。这些形形色色的大胆设想不会有什么结果,因为我们对犯罪的原因与情况一无所知,我们顶多只能推论说,这个约斯可能是个容易冲动的人。

我说过,在这个家族中,行伍出身的人很少。玛丽·德·拜昂格姆的母亲查纳甘是富尔纳的慷慨豪爽的鱼贩子之女,其父因率教众起事而被法国骑兵在卡塞尔城下五马分尸——这些以自家的纹章装饰各教堂墙壁的人家有时候是一些反叛的穷人的后代。另一位祖辈的父亲让·马埃因在莫拉保卫“勇猛者”的旗帜而死于洛林公爵之手,他的儿子早在两年前便在瓦坦达姆战役中战死了。我们已经提及的那个弗朗索瓦·阿德里安森牵着两匹马自愿加入了西班牙菲利普四世的军队,他参加过勒芬保卫战、艾尔城洗劫和埃斯丹的围城战,他的儿子也是舞枪弄剑之人。总共五个武士,其中三个战死,在这么个地方,整整五百年,这算是很少的了。

与大家可能会以为的恰恰相反,神职人员也不多。尊敬的弗朗索瓦·马蒂厄·比埃斯瓦尔用他那阴郁而聪慧的眼睛在看着我。他面庞清秀,而且有点女气;手很漂亮,如同当时大部分的神职人员的手一样;内心活动很少在脸上表现出来——这张尚属年轻的男人面孔尤其给人一种自我克制、压抑欲望和梦想以及那种遇事寡言少语的谨慎的感觉。但是,这位尊敬的神甫并不缺乏精力。他是其教会的财务管理者,相继担任过阿尔、伊普尔、敦刻尔克和巴约勒的耶稣教会学校校长。这个弗朗索瓦·马蒂厄还在巴约勒重建了被路易十四的大军焚烧了的那座耶稣教会学校,并迫使地方当局承担了重建费用。据说他曾两度被派往巴黎“谈判他那个地区的无望的事情”,并表现得非常机敏灵活。法国国王的大总管曾经召集佛兰德各耶稣教会学校和神学院的校长,命令他们停止与教会会长的任何接触,今后只许与一位法国的省会长进行联系。当天晚上,弗朗索瓦·马蒂厄便派了一个秘密信使前往帝国,把这一消息告诉了自己的上司,后者因而成功地从法国国王那里获得了一个少许温和点的决定。这位对处理重大事务颇具才干的神甫二十年后死于安特卫普自己那个发誓修行的家中,因为他早已选定在仍属于西班牙、明显地效忠于“旧制度”的这些省份中终其一生。

修女就更少见了,而且几乎未见她们的任何一张画像。这些女圣人也许觉得摆好姿势在那儿让画家画像不成体统。唯一的一张画像的女模特儿穿戴整齐,是一位十六岁便过世了的少女,从未信过教。她是我的一位曾叔伯祖母辈的祖先,名叫小伊丽莎白·阿德里安森。那是一张穿着收养孤女、享有教俸的修女的传统服装的全身像:浅绿色硬褶皱的丝绒长裙镶着火红色饰带,使她看上去似乎生活在比她那个年代更加古老的岁月里,你会以为那是路易十三时代而非“亲爱者”路易时代。纤巧的圆脸充满稚气,嘴唇抿着,没学会微笑,她那病态的苍白的脸和手上拿着的玫瑰让人想到委拉斯开兹的公主们。想必那位给我们留下她那匆匆身影的外省杰出画家从未曾见过她。

也没有殉道者。我浏览过“动乱年代”被处以死刑者和被放逐者的名单,可以发现几乎牵涉到这个四分五裂的国度的所有家庭。我倒是看到一些与我有关的人,但是我却无法把他们中的任何—个重新精确地列入也许被从中细心清除掉的那个谱系中来。哲罗姆·德·拜昂格姆的好几个兄弟在十六世纪末离开圣奥梅尔去了英国,很可能是他们的信仰起了点作用,使他们去了那儿;后来就没有他们的踪迹了。从整体来看,克里纳韦克家族及其亲戚盟友无论是在平时还是去教堂都是维护其宗教的。一些神甫的遇害使那些因被放逐和被怀疑而躲进猫山,想必还躲进其附近的黑山森林中的人既惶恐不安又愤怒不已,所以他们便登上了准备援助他们的英国新教徒的沙丘。相反,反叛者们却像同柯姆一起流亡的凯尔特人、朱安党人或我们这个时代的抵抗运动分子一样,把他们的英雄主义表现为挑战当地的敌人或外国暴君,必要时他们就跑到国外去,然后带着海外盟友的支持杀回国内。为阿尔伯公爵的身体健康干杯的资产者们只愿把这些斗士看作是一股浪花,是一些流氓无赖、误入歧途的男女青年、还俗的淫荡僧侣、很快就被诱惑的农民,外加几个跌入错误之中或被伊丽莎白·都铎的金钱收买的贵族组成的浪花。与布鲁塞尔动乱法庭联手的巴约勒的助理法官们有时候因被指控缺乏严惩的热情而脸红。这些坚持做弥撒的天主教徒没有去想一想,教堂的奢华是不是对穷人酸苦的污辱,也没有去想一想那些充满一有机会就越墙而去的僧侣的修道院是不是需要宗教改革,起码是不是需要进行一些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