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3/5页)

“还有一件事,先生!有件事您可以放心,在极司菲尔公园的庆祝典礼上,我不会再提起您的名字。就算我提了,也不会有表扬的意思……”

“班克斯先生,请您听我说。如果您执意前行,不顾危险,我也阻止不了。但您一人独行,无疑是比较安全。跟着我,您肯定会成为枪口瞄准的对象。换个角度来看,您是身着平民服装的白种人。只要您尽量小心,遇到任何人先清楚表明身份,您可能就不会遭到伤害。当然,我还是得重申我的建议:留在此处等危局解除了再走比较好。但话又说回来,我自己也有年迈的双亲,我完全能体会您心中的焦急。”

我站了起来,试着掸尽身上的尘土。“既然如此,我要出发了。”我冷淡地说。

“如果是这样,班克斯先生,请您带着这个。”他递来一把小手电筒,“我的建议跟刚才一样:天黑前若还没到达目的地,就先停下来。不过从您目前的决心看来,您大概还是会继续前进。如果是这样,您一定会用得到手电筒。这电池已经不新了,所以若非必要,就先别使用。”

我把手电筒放进口袋,有点勉强地道了声谢,开始后悔方才对他发火。那个垂死的士兵不再说话,只是干嚎着。我开始朝那声音走去,这时中尉说道:

“您不能走那里,班克斯先生。您得先往北走一会儿,然后再设法转回您的方向。这边请,先生。”

有好几分钟,他带我走一条与先前那条路垂直的小径,不久便来到另一面墙前,上面已经凿了洞。

“这条路您至少得走个半英里才能再朝东前进。您还是有可能会遇到双方的士兵。记得我说过的话。把枪藏好,别忘了表明您中立的身份。如果遇到居民,就请他们告诉您‘东炉’怎么走。祝您好运,先生,我很遗憾不能再提供您任何协助了。”

我朝北走了几分钟,注意到这里的房舍损坏得没那么严重。但这个发现并没有让我的路好走些;屋顶受损得愈少,表示路上的光线愈黯淡——我决定等入夜以后再用手电筒——于是常要摸着墙壁走上一段路才找得到下一个通道。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带碎玻璃特别多,而且地上还会有大片的死水。我常听到老鼠成群流窜的碎步声,有一次还踏到一条死狗,不过却没听到任何战斗的声响。

行程走到了这个阶段,我却一次又一次想起了詹妮弗,想起我们分手的那天下午,她坐在那间小会客室里——特别是她的脸,当她起了那个耐人寻味、发自肺腑的誓言,说等她年纪再大一些定要“帮助我”时。我摸索前进时,脑中一度浮现了一幅荒谬的画面:这可怜的孩子决心要实践她的誓言,跟在我后面,攀爬过崎岖的地形。我心情忽然激动起来,一时泪水盈眶。

后来我摸到墙上有个洞,里头一片漆黑,却传来强烈难当的粪臭味。我知道若要走到原定的方向,得爬过那个房间,不过我实在无法横下心来这么干,于是继续走了下去。这样的洁癖让我付出了重大的代价,我好一阵子都再没摸到任何通道,因此我觉得我偏离既定的路线愈来愈远。

等天色完全变黑,我就开始使用手电筒。我看到愈来愈多有人居住的迹象。我常常撞到几乎完好无缺的五斗柜或神龛,甚至还有全室的家具都还放在原处,让你觉得那一家人只是刚好那天不在而已。然而再往下走,我又遇到更多全毁或积水的房间。

此外,流浪狗也愈来愈多——这些瘦巴巴的动物,我害怕它们会攻击我,不过我才用光照了一下,它们全都狺狺着退开了。有一次我碰到三条狗,不知正凶狠地把什么东西撕开,我拔出手枪,觉得它们会向我扑来;不过,连这群狗也都软弱地望着我走过,仿佛它们已经知道要敬畏人类所能施为的大屠杀。

碰到第一户人家的时候,我倒不怎么意外。我的手电筒照到他们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几个小孩、三个女人和一个老头。他们身边放着一些包袱与生活用具。他们恐惧地望着我,挥舞着临时凑合的武器,等我开口表示无伤害之意,他们才稍稍放下。我想办法问他们“东炉”怎么走,不过他们只用不解的眼神回答。我在附近屋子里碰到三四个这样的人家——渐渐地,我也学会使用真正的门,而不钻墙上的洞——不过他们还是一样没反应。

接着我来到一处较宽敞的地方,较远的那一头被一盏灯笼的红光所浸染。有许多人站在阴影里——大部分依然是妇女与孩子,再加上几位年长的人。我同样说了一些安抚的话,随即感觉到这里的气氛异样,便闭口并伸手去取手枪。

在灯笼的微光里,所有的脸都转向我,可是几乎立刻又转回远处的角落,那里有十几个孩子围着地上的什么东西。有的孩子用棍子戳那不知为何物的东西,接着我发现许多大人拿着磨利的圆锹、菜刀以及其他临时充场面的武器。我仿佛打断了什么邪恶的仪式,我的第一个反应是赶紧通过。不过,或许我听到了什么声音,或者是因为第六感;我发现我竟然走向那些围成一圈的孩子,枪还拿在手上。孩子们似乎不太愿意让我看他们围着的东西,不过他们的身影还是渐渐让了开来。我在昏暗的红光里,看到一个日本士兵的身影一动也不动侧卧在地上。他的双手被反绑在背后;双脚也被缚住。他双眼紧闭,我还看到他腋窝下的军服上有块深色的湿渍透出,渗到地面。他的脸与头发沾满了灰尘与血迹。尽管如此,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他就是秋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