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2/5页)

“实在无法预料。这些散兵被困住了,最后若不能俘虏就必须将他们格毙。更何况他们有武器,十分危险。”

“您是说我们可能等上几个钟头,甚至几天?”

“都有可能。这个时候如果继续前进,会相当危险。”

“中尉,您真教我意外。我还以为您也是读书人,很清楚我们目前这件事有多紧急。总会有哪条路可以绕过这些散兵游勇吧?”

“是有别的路。不过情况还是差不多,不管走哪条路,都十分危险。先生,很不幸,我们只有等待,别无他法。这状况有可能不久就可以化解。容我失陪一下。”

墙边有位士兵急切地做着手势,此时中尉走过砾石堆跑到他身边。就在那一刻,机枪震天响起,枪声停止以后,对面传来连续不断的惨叫。那惨叫一开始是扯足了嗓子的嘶吼,接着减弱为一种奇怪的尖声呜咽。那声音如此诡异,我听得入神。后来中尉冲过来把我拉到一片断壁的后头,我才知道有颗子弹正打在我身后的墙上。对面那堵墙后头的那些散兵也开始还击,机枪手也展开另一波的射击。机枪手的武器火力强大,似乎让其他武器都噤声不语,接下来,又是一段近乎永无止境的时间,耳畔唯一的声音就是对面伤兵的哀嚎。他的尖声呜咽又持续了一阵子,接着开始以日语叫喊某句话,一遍又一遍;每隔一会儿,那声调就会升高为疯狂的尖叫,接着又减弱为呜咽。这个虚幻不实的声音在废墟里回荡,教人心底发毛,不过我面前这些中国士兵依然静止不动,他们的注意力始终专注于对面的情况。机枪手忽然转过来往身旁呕吐,接着马上转回面前满布铁丝网的洞口。从他呕吐的方式里,实在不容易断定他作呕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垂死士兵的声音,或者纯粹因为肠胃不适。

最后,虽然士兵们的姿势几乎没变,但还是看得出来,他们全都放松了。我听见中尉在身旁对我说:

“您现在明白,班克斯先生,从这里开始,路就不好走了。”

我们一直蹲跪在地上,我注意到我一身轻便的法兰绒西装上全是尘土与污渍。我理了一下头绪,接着才说:

“我明白其中的风险。但我还是得继续前进。特别是因为这些战斗还在进行,我父母必须尽快撤离那栋房子。我可否建议带着这些人跟我们走呢?假如有日军攻击我们,我们的火力也比较强些。”

“身为此地的指挥军官,这一点实在无法照办,班克斯先生。假如这些人离开此地,总部便完全失去了屏障。此外,我也不能让这些士兵冒无谓的危险。”

我懊恼地叹了口气。“我不得不这么说,中尉,若不是你们的士兵防御做得太过草率,怎么会让日军跑到你们的防线里。要是你们的士兵人人尽忠职守,我敢说这种事绝不会发生。”

“我们的士兵已经表现得英勇可嘉,班克斯先生。您的任务一时受到耽搁,实在不是他们的错。”

“您这话什么意思,中尉?您在暗示什么?”

“请冷静下来,班克斯先生。我只是想要指出,这并不是我部下的错,如果……”

“那是谁的错呢,请问?我知道您在暗示什么!没错!我知道从刚才您就开始这么想了。我一直在想,您究竟什么时候才会说出口。”

“先生,您到底在说什么……”

“我非常清楚这一路上您心里在想什么,中尉!我从您的眼神就看得出来。您认为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这一切的一切,这一切苦难,这一切破坏,从刚才过来的路上,我可以从您脸上看出来。不过这全是因为您对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一无所知,确实是一无所知,先生。打仗的事或许您略知二一,不过让我告诉您,想解决这种复杂的案子,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这里头的牵连有多广,您显然一点概念也没有。这种案子要花时间才能解决,先生!像这样的问题,要运用许多手腕、技巧才行。我猜想,您以为只要荷枪带刀猛冲上去就行了,对吧?我们已经花了不少时间,这我承认,但对于这类案子而言这根本不足为奇。我不知道我花工夫跟您讲这些做什么。您能了解多少呢?您不过是个军人罢了。”

“班克斯先生,我们实在没必要争吵。我只是诚心诚意地希望您能成功。我只想告诉您什么事是可行的……”

“我对您认为什么事可行、什么事不可行的想法,愈来愈没有兴趣了,中尉。容我直言,您实在不配做中国陆军的表率。我想,您现在是不是打算食言?您不愿再陪我继续走下去了?我想是这样的。我得一个人独自完成这项艰巨的任务。很好,我就自己来!我就独力攻进那栋房子里!”

“我认为,先生,您应该先冷静下来,别急着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