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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举起一只手臂,指着他的妻子,然后一屁股跌进自己的椅子里。

“啊唷唷!”他叫着,一口干完半杯香槟酒。“我告诉你,我得跑到康涅狄格州新伦敦去,我要跑这么远。晚上回家,我先得喝上两杯。马蒂尼酒,有时喝两杯,有时三杯。那很公平合理,对吗?可对她来说,尝一丁点儿就等于喝上一大桶似的。她说我酒气汹汹回家对孩子不利,孩子还嫩,看在上帝面上,我不能让他闻这种气味。一个四十八岁的人和一个三岁的孩子!她这样搞,非把我弄出心脏病不可。我的妻子,她要我早点回家,好在她睡觉前跟孩子玩一会儿。她说,我会给你找点酒的。啊哈,我成天价在闻汽油,在新伦敦,拿着肮脏油腻的回丝,身子弯在车罩下;尽力将那劳什子的灯泡插入灯座中——我自己拧进去的,我告诉他们——她以为我回家要喝杯马丁尼酒!你要在酒吧间待多久?她说,你一进去就根本没有出来的时候!”

“瞧,”他喝了一口又说,“我就像本爱布兰达一样爱我的孩子。不是因为我不爱逗她玩,而是如果我和她逗着玩,那么晚上我和妻子睡觉时,她甭想我还能和她作乐。非此即彼,我不是电影明星。”

利奥看着他饮干的酒杯,把它放在桌上,他侧转酒瓶,瓶口对嘴吹喇叭,像喝汽水一样把瓶中的香槟一饮而尽。“你猜我一周挣多少钱?”他说。

“我不知道。”

“猜一猜。”

“一百美元?”

“要是这样,明天他们会把中央公园的狮子从笼中放出来的。你猜我究竟能挣多少?”

“我说不上。”

“一个出租汽车司机挣得比我多,这是事实。我老婆的兄弟是个出租汽车司机,他住在丘园,他可不好惹,先生,这些出租汽车司机都不好惹。上星期一晚上下着雨,我咒骂这鬼天气,我搭了一辆出租汽车,我整天泡在马萨诸塞的牛顿,通常我并不走那么远,但早晨在火车上我对自己说,乘下去,再跑得远些,会有转机的。我知道我在自欺欺人,我甚至赚不回我多花的车费,但我还是往前走,到晚上我身边还有两箱,所以当一个司机在中央站停车时,我心中仿佛有个精怪在对我说,上车。我甚至把灯泡往里一扔,也顾不得它们是否会被砸碎。那司机说你要干什么?伙计,皮座位要割破的,这些座位是崭新的。不,我说。耶稣基督,他说,一些坏蛋。我上了车,并给了他我的皇后街地址,这样可叫他免开尊口,但没如愿。在行车路上,他左一个耶稣,右一个基督,没完没了的。汽车里很热,我打开了窗,他回过头来说你要干什么,让我着凉?我那该死的感冒刚刚好……”利奥醉眼朦眬地瞧着我。“这个城市疯了!假如我有一丁点儿钱,我立刻就离开这里。我要到加利福尼亚去。那里很亮,不需要灯泡。在战争期间我从旧金山到过新几内亚,”他开始激动了,“在那里我碰上了那另一件喜事。那天晚上在旧金山,我跟这个汉娜·施蕾伯在一块——加上这,我就有两件喜事了,你要我告诉你,我现在就告诉你——那就是我岳母给我搞的公寓房和这个汉娜·施蕾伯,只有一个晚上。我去参加圣约之子会在一个圣堂的地下室为军队举行的舞会,我遇到了她,那时我没有结婚,所以你不要做鬼脸。”

“我没做鬼脸。”

“她自己有间很好的小房间。她准备到学校当老师。我已经知道事情有些蹊跷,因为她在出租汽车里让我朝她衬衣里面摸。听着,我把自己说成像是老坐出租汽车的人。可能我一生中只另外坐过两次。说老实话我不爱坐这种车。坐在车上我总看着计价器。我连乐趣也不知是啥滋味。”

“汉娜·施蕾伯是怎么回事?”

他笑了,口中金牙闪着光。“你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她是个小姑娘,却有个老太婆的名字。在她房间里她对我说她相信口淫。她的声音似乎还在我耳边响着:利奥·帕丁金,我相信口淫。我不明白她究竟是啥意思。我想她是基督教科学教派的,或者是某种奇怪教派的,或别的什么。所以,我说,那些兵士,那些会在海外被打死的人怎样呢?可怜可怜他们吧,”他耸耸肩膀。“我不是这世界上最精明的。但那已有二十多年了,我那时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我告诉你,我妻子常常——你知道,她现在和我干的同当时汉娜·施蕾伯和我干的是一样的。我不勉强她,她含辛茹苦,她干活就如我乘出租汽车去兜售灯泡一样。我不愿勉强她,我敢打赌,每一次我都记得。有一次是在逾越节之后,我母亲还活着,她应当安息了。我的妻子过着粗茶淡饭的生活。事实上,逾越节后有两次。啊哈哈,我生活中的喜事屈指可数!但愿上帝不要让人遗留给我一百万元,那样我简直不用脱鞋子就可坐享其成。我可以用别的办法致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