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第5/8页)

“是的,”她说。

“你们属于哪个会堂?”她隔了一会问道。

“我们以前属于哈德逊大街犹太会堂。自从我双亲走后,我就很少去了。”

我不知帕丁金太太是否在我的话音里觉察出什么虚情假意,我个人认为我忏悔式的自我表白,特别是对在我离开双亲之前的十年异教徒生活的回忆,是表达得恰到好处的。帕丁金太太对这些毫不在意,她立刻问我——似乎很会见机行事——“我们全家星期五晚上去会堂,你为什么不跟我们去呢?我的意思是说,你是正统派还是保守派?”

我思索片刻。“唔,我已很长时间不去了……我正处在转变时刻……”我笑着说。“我只是个犹太人,”我这样说完全出于好意,然而这话却又促使帕丁金太太回到她的哈大沙的工作上去了。我挖空心思,去想出些能使她深信我不是异教徒的事实。最后我问她:“您知道马丁·布伯(1878-1965)的著作吗?”

“布伯……布伯,”她念着,眼光仍不离她的哈大沙的名单。“他是正统派还是保守派?”她问道。

“……他是个哲学家。”

“他改变过正统派观点吗?”她问,看来有点气恼,不是由于我的含糊其辞就是由于布伯参加星期五夜礼拜可能不戴帽子,再加上布伯太太厨房里只有一套碟子。

“正统派。”我有气无力地说。

“很好嘛。”

“是的。”

“哈德逊大街犹太会堂不就是正统派的吗?”

“我不知道。”

“我想你是属于正统派的。”

“我是在那里接受犹太教人教礼的。”

“你不知道那是正统派的?”

“不,我知道。那是正统派的。”

“那你一定是正统派的了。”

“嗯,是的,我是。”我说,“您呢?”我冒昧地问她,脸涨得红红的。

“正统派。我丈夫是保守派。”对后半句话我的理解是他对这类事情漠不关心。“布兰达什么也不是。你可能已经知道了。”

“是吗?”我说,“不,我并不知道。”

“她是我所见到的最优秀的希伯来学生,”帕丁金太太说,“她当然目中无人了。”

帕丁金太太望着我,我在考虑出于礼貌是否要表示赞同。“喔,我不知道,”我终于这样说了,“我想布兰达是保守派,可能是从正统派转变过来的……”

电话铃响了,我得救了,我像一个正统派教徒那样对上帝默默祈祷一番。

“喂,”帕丁金太太说,“……不……我不能,我得给所有哈大沙的会友打电话……”

我装作倾听外面鸟叫的样子,虽然这紧闭的窗户是传不进大自然的声音的。

“让罗纳德开车带来……我们可等不及了,我们要及时用,不能……”

帕丁金太太抬头看见我,于是她把手放在话筒上,“你替我开车去一下纽瓦克好吗?”

我站了起来。“好的,当然可以。”

“亲爱的,”她回头对着电话机说,“尼尔来取……不是的,尼尔,布兰达的朋友……对……再见。”

“帕丁金先生有些银餐具花纹图案我得看。你开车去把它们取来好吗?”

“当然愿意。”

“你知道店铺在哪里吗?”

“我知道。”

“喏,”她说,把一串钥匙递给我,“开大众汽车去。”

“我的汽车就在外面。”

“拿着这些钥匙吧。”她说。 “帕丁金厨卫洗涤槽”商店位于纽瓦克黑人区中心。许多年前,在大移民时代,这儿曾是犹太人地区,人们还可以看到小鱼铺、犹太熟食店、土耳其式澡堂,在本世纪初我的祖父母曾在这儿购物和洗澡,甚至昔日的气味至今仍依稀可闻:白鱼、腌牛肉、酸番茄——但如今,那旧汽车销毁工场的浓烈油脂味、啤酒厂的酸臭味、皮革厂的焦臭味压倒了一切。在大街上不再听到意第绪语,而代之以拿着扫帚柄及半只皮球装扮成黑人棒球球星威里·梅斯的黑人小孩们的喧叫声。四邻也变了:像我祖父母一样的老犹太人终生奋斗,现已安息,他们的后裔则奋斗、昌盛,并且越来越向西扩展,扩展到纽瓦克的边缘,越出纽瓦克,沿橘山山坡而上,登上顶峰,接着便朝山的那一坡面下来,就像苏格兰人和爱尔兰人涌出坎伯兰岬口[在弗吉尼亚、肯塔基州和田纳西州的交界处]一样涌入非犹太人的土地。现在,黑人事实上正沿着犹太人的足迹进行着同样的迁移。那些还留在贫民区的人在极为肮脏的环境里生活,在发臭的褥子上梦幻着散发松香味的佐治亚州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