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第7/17页)

那么,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我再次问希德,预先暗示了无可避免的结局。到底是什么样的命运拨弄,那个时候,希德阻碍了这个伟大男人的脚步?我的问题点燃了罕见的怒火。希德重重放下酒杯。

“多伯西出了差错,这就是原因。弗洛拉对他来说已不能满足。他必须拥有更多。多伯西被他那些女人搞得昏头转向,对不对,梅格?”

“多伯西太注重他的小小自我。”梅格说,她是个绝不宽容人性弱点的学者。

据说,可怜的多伯西变得太过放心大胆,竟核发了十万镑的补偿金给一幢轰炸结束一年后才盖好的房产。

“多伯西毁了所有的人。”希德义愤填膺地说,“多伯西太自私了,狄奇。多伯西就是这种人。自我中心!”

瑞克昙花一现但极度辉煌的富豪生涯,后来还有一个脚注。据记载,1947年10月他卖掉了他的头。我是偶然得知这个消息的。当时我站在火葬场的台阶上,想暗中认出一些来参加葬礼但并不太熟悉的人。一个气喘吁吁的年轻人自称代表某家教学医院,拿出一纸递到我面前,要求我停止仪式。

“我,切斯特西街的理查德·T.皮姆,接受五十镑现金的酬劳,同意在死后将头部捐出作为更进一步的医学研究之用。”天空飘起小雨。在前廊的遮蔽下,我开了一张一百镑的支票给那个年轻人,叫他去买别人的头。如果那家伙是个骗子,我想,瑞克必定是头一个赞赏他骗术的人。

在这一片喧闹之中,文沃斯的名字不时在皮姆秘密的耳朵里轻柔响起,就像行动中所创造的化名:文沃斯。而皮姆是局外人,不在知情的名单上,虽然他努力想加入。就像在总部的资深官员酒吧里,老手之间传递的低声耳语,让坐在角落里隐约听到的新手皮姆,不知道该假装知道还是充耳不闻:“我们逮到文沃斯了。”

“最高机密和文沃斯。”

“你把文沃斯清理干净了吗?”

到了后来,这个名字对皮姆而言,变成一个反智的嘲讽象征,也是对他自己的愿望的一大挑战。

“那个卑鄙小人对我们耍了一记文沃斯。”有天晚上他听见伯斯·洛夫特低声抱怨。

“那个文沃斯女人是只母老虎。”另一次希德说,“比她那个蠢丈夫更坏。”每次提及,都刺激皮姆重新开始探索。但不论是瑞克的口袋或他书桌的抽屉,无论是他的床头柜或猪皮地址簿或一压就弹起的塑料电话簿,还是皮姆每周从瑞克的艾斯普瑞(Asprey,英国极负盛名的顶级精品店)钥匙圈取下钥匙搜索的手提箱,都没有一丝一毫的线索。至于那个牢不可破的绿色档案柜,像是越境巡游的神像,已成为瑞克漂泊不定的“信心”中心。没有任何一把钥匙打得开,蛮打硬撬都无法让它屈服。

最后,终于盼到学校了。支票寄出去,支票兑现了。火车开动了。车窗外,古德劳夫先生和其他人的母亲把脸埋进手帕,消失了。在他的车厢里,比他还大的孩子哭哭啼啼,咬着灰色新外套的袖口。但皮姆只转了一次头,回顾自己的生活,展望蜿蜒没人秋日迷雾中钢铁般严苛的责任之路,他想:我来了,你们有史以来最好的新生。

我是你们需要的,所以接纳我吧。火车抵达了,学校是一幢永远幽微昏暗的中世纪城楼,但弃绝俗世的圣人皮姆已准备好立即帮助同学把大皮箱和糖果盒搬上回旋的石阶梯,奋力扣上颇不习惯的领扣,帮他们找到床、锁柜和挂衣钉,留下最糟的给自己。轮到皮姆被合监召见自我介绍时,他毫不掩藏心中的喜悦。韦罗先生个头很大,但很友善,穿着苏格兰呢,戴条板球领带,而那间体现基督徒简朴风格的房间,立刻让刚脱离阿斯科特的皮姆对他的正直廉洁深信不疑。

“嗯,好,这是什么东西啊?”韦罗先生拿起小包裹在他的大耳朵旁摇了一摇,和蔼地问。

“香水,先生。”

韦罗先生听错了:“想谁?我以为你是带来给我的。”他仍面带微笑说。

“是给韦罗太太的,先生。从蒙地卡罗带回来的。他们告诉我说这是最好的法国香水。”他引述马克斯韦尔·卡文迪胥少校那位绅土的话。

韦罗先生的背非常宽,突然之间,皮姆眼前就只看得见他的背。他弯下腰,一阵打开又关上的声音,那个小包裹消失在他庞大无比的书桌里。

即便他有九英尺长的钩锚,也不会更加心不甘情不愿地处理皮姆的礼物。

“你要注意提特·韦罗。”赛芬顿·鲍伊警告他,“他都在礼拜五打人,让你有一个周末可以复原。”

但皮姆依然破皮、流血,依然自愿去做任何事,服从任何召唤他的钟声。付出所有的代价,换取在这里的生活。早餐之前就跑步,跑步之前先祷告,祷告之前先淋浴,淋浴之前先大号。